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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2月11日 星期六

    素笔丹心

    《 文摘报 》( 2017年02月11日   08 版)
    晚年的华明之和沈安娜(摄于1985年)

        沈安娜,凭着速记员的一支素笔,潜伏敌营十四载,从未暴露。她获取的情报,由丈夫华明之整编、密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中共领导人的案头。夫妻二人紧密配合,流水作业,书写了中共谍战史上的一段传奇。

     

        蒋介石的身边

     

        1942年11月,国民党在陪都重庆召开五届十中全会,会上一片反共叫嚣。突然,坐在会场第一排的国民党元老张继站起来,开口就是:“提起共产党,我就汗流浃背!”接着,他话锋一转,手指蒋介石大声嚷嚷:“共产党就在你身边,你还不知道呢!”一句话气得主席台上的蒋介石拂袖而去。

     

        张继此话原本只是随口发泄,然而,此时,已经打入国民党内部八年的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就安静地坐在会场的速记席上。那时,她对外的名字叫沈琬。

     

        看似平静的她,此刻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就在几个月前,沈安娜的上线徐仲航被捕了,刚刚与组织失联的她,警惕的弦本就绷得很紧。突然听到张继此话,不能不心惊。

     

        沈安娜,1915年出生在江苏泰兴县城的一个世族大家。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受到爱国救亡运动的影响,同时为了帮姐姐沈珉摆脱包办婚姻的压迫,沈安娜主动陪姐姐离家出走,前往上海。

     

        姐妹俩历经艰难到了繁华的大上海。幸运的是,姐姐找到了一家“务本女中”(现上海市第二中学的前身)住校,插班读高二,沈安娜被南洋商业高级中学破格录取。

     

        1934年春节,沈家姐妹没有路费回泰兴老家,留在上海,一日冒着冷雨去给恩师毛啸岑夫妇拜年。一进门,两姐妹便发现毛先生家里还有两位男生,这便是已经毕业的舒曰信(时用名庸之)和比沈安娜高一级的华明之(时用名家骊)。那时,沈家姐妹并不知道,舒曰信在半年前刚加入中国共产党,而华明之也在不久后的1934年夏天入了党,随后,他们的关系被转入中央特科,从事秘密情报工作。

     

        1934年夏天,因交不起学费,沈安娜不得不从南洋商高辍学。为了学一门谋生技术,她报名去了学费较低且只需半年即可毕业的上海炳勋中文速记学校。

     

        说来也巧,就在沈安娜毕业前一个月,国民党浙江省政府到炳勋中文速记学校招考一名速记员,校长杨炳勋便挑选了成绩优异的沈安娜和另外两名男生去实习,并告诉他们,一个月后,浙江省政府将从三人中择优录取一人。

     

        就在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华明之和已与沈珉结为夫妻的舒曰信请示上级后告诉沈安娜:党组织决定派你去应试浙江省政府的速记员职位,打入国民党内部为党做情报工作。沈安娜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两位学长都是报纸上常常见到的“共产党”。

     

        也是在这次改变命运的谈话中,沈家姐妹在舒曰信的建议下改了名字。沈家姐妹都改成了苏联女孩的名字,姐姐叫“伊娜”,妹妹叫“安娜”。

     

        1934年冬天,速记专业学生沈琬带着绝密使命,直奔杭州。

     

        初入虎穴

     

        1935年1月,经过一个月的试用期,有备而来的沈安娜在实习中脱颖而出,正式进入国民党浙江省政府秘书处议事科担任速记员。

     

        一个多月后,沈安娜收到了姐姐伊娜寄来的暗语信,让她回上海汇报工作。沈安娜请了假,靠直觉抽了几份油印的机密文件和高层会议的原始速记稿,与衣物混装在一只小皮箱里,就大模大样地登上火车带回了上海。

     

        谁料,舒曰信挑了几份涉及国民党浙江省政府策划“清剿”的材料送给中央特科的直接领导王学文后,王学文很高兴,决定亲自见她一面。这是沈安娜14年情报生涯中唯一一次见到王学文,而她对王学文所知的全部信息,只是代号“老李”和称呼“舅舅”。

     

        她还从姐姐姐夫那里学会了用“隐形药水”把情报写在家信的背面或空行之间,对方收到后,用碘酒一抹,字迹就显影了。

     

        这天,回到杭州的沈安娜正在集体宿舍里趁没人密写情报,突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连忙把药水和家信收好,然后才慢慢地拉开窗帘、打开房门。进门的是喜欢涂脂抹粉不太安分的室友,沈安娜心里偷偷称呼她“江湖小姐”。只见“江湖小姐”用警觉的目光在屋里四下搜寻,嘴上还盛气凌人地吆喝:“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沈安娜也装作生气的样子,故意回击:“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在床底下藏了个人似的!”“江湖小姐”明知床下不可能藏人,便不再纠缠扬长而去。没想到,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沈安娜下班回到宿舍,发现平时装着药水和密信的小皮箱被撬开了。她急忙掀开小皮箱,一看药水还在,钱也没丢,但那封没写完的密信不见了!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半天才想起昨天情况紧急,出于防范本能,密信并没有收进小皮箱,而是在自己身上。

     

        刚要松一口气,走廊上又传来了“江湖小姐”噔噔的脚步声。沈安娜决定先声夺人,气愤地迎上去:“我锁着的箱子被人撬开了,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江湖小姐”干脆承认:“是我撬的。”随后便直截了当地说:“我看见你有一瓶白色药水,怀疑你是共党特务!”沈安娜吃了一惊,但马上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没有确认,否则现在就不是两人站在这里对话了,她反击道:“你说什么?共党特务?笑话!那是一瓶脚气药水。”紧接着又假装不依不饶,声称要向上级禀告“江湖小姐”盗窃私人财物,还要诬陷同事是共党。这边沈安娜气势一足,那边“江湖小姐”便软了下来,连声道歉。沈安娜也就顺台阶而下,表示东西如果没少,就不向上级报告了。

     

        药水风波最终不了了之,沈安娜很快把药水处理掉了。此后,她待人处事更加谨慎小心。

     

        千里寻党

     

        药水风波后,组织上决定由沈伊娜兼跑交通,去杭州取情报,沈安娜只当情报员。伊娜在沪杭之间跑了几个来回后,实在忙不过来,加上一个女子常在外奔波有所不便,便换了华明之指导、联络安娜的工作。

     

        这时,华明之正在国民政府交通部上海国际无线电台当业务员。接到新的任务后,华明之就常常在节假日清早乘火车去杭州,晚上再乘夜车回上海。在旁人眼中,俨然是一表人才的华明之正在热烈追求沈安娜。

     

        1935年秋天,经过组织批准,沈安娜与华明之在上海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后,华明之辞去上海工作,考取了浙赣铁路局的会计。一年后,沈安娜生下了大儿子庆来,华明之的母亲来到杭州照顾孙子。紧张的情报工作之余,一家老小四口难得地过上了外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温馨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七七事变”后,战争的阴云越来越浓地积聚在上海、杭州一带。按照党组织的指示,沈安娜和华明之要跟着各自的工作单位转移,等待组织的联系。1937年年底,杭州沦陷前,浙江省政府搬到了金华。战火纷飞,夫妻俩不可能带着不满两岁的儿子和年迈的老人长途奔波,只好与亲人别离。更糟糕的是,他们同中共上级组织完全失去了联系。

     

        终于,他们从报纸上看到,中共中央领导人周恩来、董必武等都到了武汉,并成立了八路军办事处,公开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活动。夫妻二人马上决定:到武汉去找党!

     

        沈安娜只身踏上千里找党的艰难路程。1938年5月,经过江西上饶、南昌、湖南醴陵、长沙,沈安娜终于抵达武汉。可是,茫茫人海中寻找党组织,谈何容易?

     

        这天,她正在马路上走,远远瞧见对面走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仔细一瞧,竟然是华明之入党介绍人之一的鲁自诚。在鲁自诚的帮助下,沈安娜很快在“八办”见到了周恩来、董必武等中共领导人。而更让她惊喜的是,董必武和周恩来交给了她一个更加重要的秘密任务——打入国民党中央党部。原来,沈安娜在浙江省政府时的“老领导”、浙江省政府主席朱家骅,现在担任了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处秘书长。

     

        第二天,沈安娜按照董必武的吩咐找到了朱家骅。朱家骅本来就对这位工作勤恳的“老部下”印象不错,见她千里迢迢找来武汉要“为党国效劳”,马上表示中央党部正缺速记员。朱家骅还吩咐秘书,给沈安娜办特别入党。

     

        等待“特别入党”手续期间,根据董必武的指示,沈安娜和华明之搭乘国民党的轮船驶向了重庆。在山城重庆,夫妻二人开启了最艰难也是收获最多的一段战斗征程。

     

        1938年10月,沈安娜的“特别入党”手续一办下来,朱家骅就亲自指示机要处长张寿贤,安排她成为了机要处的机要速记员。

     

        上线被捕

     

        1942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又是约定取情报的日子。可这一次,他们的上线徐仲航却迟迟没有出现。一连几天过去,没有等到徐仲航的回音。

     

        煎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安娜夫妇最终没有暴露。他们与党组织再次失去了联系,而文章开头那惊险的一幕,就发生在这段最艰难的日子里。

     

        物质上的艰苦对于沈安娜和华明之并不是最难熬的,他们最痛苦的是大量的情报无法传递出去。反反复复地获取情报、密藏起来、等待时机,情报失去时效后又无奈地销毁,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情报在自己手中化为灰烬……

     

        1945年10月的一个晚上,敲门暗号响起,沈安娜和华明之几乎不敢相信,辨别许久才打开家门。门开处闪进一个人,居然是他们曾经的老领导吴克坚,盼了三年的沈安娜哽咽着喊了一声“老吴啊”,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名英雄

     

        1946年,按照组织的指示,沈安娜和华明之随国民党还都南京。夫妻俩在上海见到了一别九年的华母和大儿子庆来。安娜还想见姐姐伊娜,得到的消息却是姐姐早在1942年因病去世。

     

        1949年农历新年过后,解放的曙光就在眼前,沈安娜和华明之收到了吴克坚的指示:在适当的时候由南京撤至上海,不必跟随国民党机关南行。1949年2月,华明之先随其工作单位撤到了上海。4月,沈安娜以回上海安排家务事为由,安全回到了上海。

     

        这一年的5月1日,经周恩来批准,中央情报部对吴克坚领导的地下情报系统的无名英雄们给予通电嘉奖。换上军装的沈安娜和华明之,就像翻书一样,把过去十多年的惊心动魄轻轻翻了过去。

     

        (《北京日报》2.7 杨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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