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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2月11日 星期六

    弄堂里的公用电话

    《 文摘报 》( 2017年02月11日   02 版)

        在电话还没有完全普及时,上海弄堂里的公用电话起到了传播和沟通的作用。

        那时候,整个居委会只有一台公用电话,就放在阿拉弄堂的摇纱间里。说是摇纱间,只不过是一间石库门的房子改造了一下,在黑色大门边上的红砖上挖了一只小方孔,小方孔里就放电话机。摇纱间关门,那个方孔也关上了小门,哪怕里面电话响个不停也没有人去接了。

        平时用电话的人很少,如有打进来的,也是摇纱间的阿姨接听,并把对方要讲的话记录下来,然后就等有人来打电话再叫来人把纸条带出去,往往很要紧的事就被耽搁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有个电话是18号里强强的姑妈打来的,是从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说姑父得了急病,请强强转告自己的父母,赶快来南京见上姑父最后一面。

        接电话的阿姨如实记下了,就把纸条放在电话机下,自己就去摇纱了。直到强强来摇纱间打电话时,阿姨才想起来。结果,强强一家人赶到南京,姑父已经去世多日了。

        好在那时候的人都很朴实,也没有去找那个阿姨要什么精神赔偿,反而怪南京为啥不拍一只电报到上海。

        发生了这件事情后,公用电话就搬到弄堂口的烟纸店里。但烟纸店是在弄堂口,一只电话打进来,还要派人去叫,如果是在弄堂口的门牌号码那时间还可以,有时候的电话却是在弄堂底的,来回就要十分钟左右,一只电话搁置着,几个人想打却打不出去,没有多久,公用电话又要搬了。

        这次索性搬到居委会,居委会就在我家楼下,公用电话铃声一响,就如警铃大作,我家的猫就上串下跳,以为哪里出了急事情。但居委会的干部们也没有时间来接听电话,他们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要不断地到弄堂里去了解情况,如果哪家发生矛盾,治保主任就更忙了,一天二十四小时,起码十二个小时在做调解工作。于是电话铃声劈头盖脸地响起来,也没有人去接电话。

        后来,居委会的陈阿姨找到我母亲,问她愿不愿意去管公用电话。居委会决定把公用电话放给专人管理,并决定选四个人,分二班制。我母亲想反正电话就在我家楼下,进进出出也方便,就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

        母亲喜欢人家叫她宁波阿姆,宁波阿姆识字,每只电话来了,她会很认真地把对方电话内容记下来,然后就把不是很紧急的电话内容夹在黑板上,等几张传呼单都是一个方向时,宁波阿姆就拿着电话单去挨家挨户传话了。

        和宁波阿姆搭班的是另外一条弄堂的爷叔,大家都叫他老杨。翻班搭档的是隔壁弄堂的罗阿姨和本弄堂的阿玉。罗阿姨和宁波阿姆关系不错,因为宁波阿姆会做各种各样衣服,特别是刚生出来的小毛头衣服。

        为此罗阿姨专门叫宁波阿姆为她将要出生的外孙做了好几套毛头衫,做衣服的工场间就设在电话间里。宁波阿姆做的全是手工活,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在做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对罗阿姨说:“你女儿肯定是生儿子的。”

        罗阿姨一听开心呀,女儿能生儿子,那在婆家就能母凭子贵了。但她问宁波阿姆凭啥说是生儿子?

        宁波阿姆神秘一笑:我是念佛的人,我有灵性。

        罗阿姨一听就再也不问究竟了,就买了很多男孩子穿的颜色布料,让宁波阿姆为外孙从头到脚、从一岁到三岁、里里外外都做遍。

        果然,罗阿姨的女儿生了个儿子,这下宁波阿姆出名了,电话间里挤满了人,有准备生小孩子的,有怀孕的,反正大家都知道了宁波阿姆会算命,会在做衣服时就能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那时候的电话间真闹猛,来打电话的,打好了再坐一会儿,等回电的,也坐在一边看宁波阿姆做衣服,附近弄堂里的人都来电话间打电话了,电话间也变成了茶水间,谁家结婚都会送喜糖来,生了男孩子红蛋也往电话间送。

        我真羡慕别人有电话,特别是宁波阿姆用石骨挺硬的宁波话叫道:“24号王亚萍电话。”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有电话呢?

        有一天早晨,我还在朦胧睡梦中,只听得老杨在叫我的电话,于是,我忙穿上衣服就往楼下奔,我有点激动,更多的是骄傲,我也有电话了。后来,我的电话越来越多,特别是到了冬天,我还在睡觉,电话就来了,我一边穿绒线裤,一边还要穿上外套,慌慌张张地下了楼。可紧张的是,我姆妈就守在电话旁,她一边竖起耳朵偷听我的电话内容,一边戴上老花眼镜在一张白纸上划正字,一个正字代表五,就意味着有五只电话收账。

        但好在每次我的电话都是老杨接的,这时候的宁波阿姆总是出去叫电话了,也许是天意,我的秘密没有让她知道。后来,宁波阿姆索性问我是不是外头有男朋友了?我说我没有找男朋友,是单位的同事打给我的。宁波阿姆就哦了一声。事实是我确实没有说谎,单位男同事喜欢我,并不代表我就会嫁给他。

        后来,我进了报社,利用工作之便申请了只私人电话,也就不用急猴拉猴地去公用电话间接听电话了。但宁波阿姆继续在电话间里接电话,为人做小孩子衣服,烧腊八粥给大家吃。

        电话间里,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都能听到,但我姆妈从来不会传播那些流言蜚语,还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邻居,说如果谁半夜三更有事就打这只电话号码。

        渐渐地,随着电话机的扩容,原来的6位电话号码也升到了8位数;再后来,公用电话也慢慢失去了作用,但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公用电话在居民们生活中起的作用,那种作用远比现在的那些微信、QQ、邮箱等电子通信来得亲切和生动,因为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沟通更具有亲和力。

        (《上海十八样》上海文化出版社 董鸣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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