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陈燕钦（广西中医药大学）

    老三很苦，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老三的家里，有年迈的老母亲，有老大、有老二，有一条黄毛狗。只是，在老三很小的时候，他的两个哥哥都成了那堆石坡上面的两块小石碑。

    生活苦，苦到了极点。老母亲却经常念叨苦尽甘来，只是老三半信半疑。老三从不提他的爹。老母亲也从不解释，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一年，村里抓壮丁，刚生下老三的第二天，老三的爹就被抓走了，从此了无音讯。后来解放了，有同村人传来消息，老三爹死了。老三成了没爹的孩子。再后来，饥寒交迫，贫穷和饥饿带走了老母亲的两个孩子，仅剩下老三独子。

    十三岁那年，老三别了老母亲，别了大黄狗。他要出远门了，独自去闯荡。外面的事物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和诱惑力。

    于是，老三开始在城市里扎根。他从受别人白眼到拍别人马屁，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拼拼运气，也拼拼力气，拼命赚钱，只是因为他穷怕了。他不想回家再住泥房子，他不想每天都喝番薯汤配野菜根，他不想为了一口饭和邻居家那条嚣张的大狗抢食......那么多不想，成了他在这个城市待下去的诸多理由，也成了他的动力。渐渐地，老三有了一点小积蓄。他又跑去另一个陌生城市，就这样越跑越远，离回家的路远了。他渐渐忘记了家里等待的人，一心为钱努力。

    老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家门口守着老黄狗等着。她老了，大黄狗也老了。

    世界不大，可老三想去的地方越来越多，想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他不再满足布衣草鞋了，而是西装革履。当初临行前，老母亲亲手编织给他的一双草鞋，早已被他丢弃在半路。慢慢地，老三有了自己的钱，有了车，有了老婆，有了房子......满脸春风得意。

    正当老三顺风顺水时，他的妙龄老婆席卷了他全部的财产跟男秘书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老三欠了一屁股债。老三在这个城市消失了，不见人影。

    的确，老三又开始随处飘荡了。当他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后，他突然看得淡了。为了追求心灵的宁静，开始走四方。直到那一天，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看到的一幕让他顿悟，停下脚步，随即又转身踏上回家的征途。

    老三到家了。“你们快看，那是谁？好奇怪的乞丐啊！”村口的小孩子熙熙攘攘。村里人已经认不出老三了。老三不理睬他人的询问，径直向自己家里跑去，可他发现，他居然认不出通往他家的路！村子除了村口的那块石头碑，什么都变了，像极了他之前离开的那个城市。老三无奈地开始嘶喊:“娘，娘您在哪里？老三我回来了......娘！”村里有年长的一辈听到了，知道是老三后，领着他来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公墓地，那里有老三的老母亲。老三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村子变成了小康村。人人富起来了，却有个乞丐一直守在一个墓碑旁，这人便是老三。远行那么久，老三突然明白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寻求财富，而是回到最初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