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人过春节讲究多,有些冗长。一个地区一个样,甚至一个院子与另一个院子的规矩礼节都有所不同。入乡随俗也入院随俗,回放童年的“胶片”里,吃喝占了大多数,怎么也抹不掉。
吃喝春节,从腊月初八起始就已进入过年“倒计时”的节奏。几千年农耕国度里的习惯,删节了不少、进化了不少、稀释了不少,也填补了不少。
“金贵喷儿香”的韭菜
记得小时候,食品供应不是很畅通。除夕之前,必得被父母所“差”。领着任务到大型菜市场,一一照单子采购。不全、缺货、卖完,那就没辙——您家想着品种备全乎,别人家花钱也很不在乎。
当时北京著名的四大菜市场分别位于东单、西单、崇文门、朝阳门。每一个菜市场的人流都是乌泱乌泱的。人头攒动、品种繁多、供应充足、购销两旺等等词句,一准儿是节前食品供应新闻报道的特定用语。
有时候还必须“赶场儿”,我赶上过好几回。一次买整柴鸡,一次买韭菜。
东单菜市场供应各种年货都很充足,可架不住人们的购买欲望也很充足。有一次,我足足排了半小时的队伍。售货员开始吵吵:“柴鸡就还有五箱啦!后面的人就甭排啦”!机灵主儿赶紧往前点人数,不行,转场!
那年阴历二十八,我到朝阳门菜市场排队买韭菜。赶前赶后,到咱头十几位,韭菜告罄。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头班车我就赶到东单菜市场。一瞅排大队!蔬菜队伍混搭,不论买啥都顺排一队。到了,我买上了五斤“金贵喷儿香”的韭菜。又是布袋子又是黄皮纸连裹三层,怕冻着、怕掉叶,怕糟践了回家没法儿交待。
母亲盯着大门口
除夕夜,大团圆。千里百里,都得往家奔——团圆饭。
春运各方面的忙忙碌碌,为的就是让“归心似箭”的人们按点儿踏实地进门儿到家。
记得那一回农历二十九,外甥坐和谐号往京城的大家庭聚会上赶。迢迢数千里,中途遭遇上一段被冰凌暂停的路途奔袭。熬等数小时,还是不能启动。外甥心急火燎,下车厢直奔当地飞机场。
除夕与初一交接的餐桌上,必是丰盛无比。凉菜先满满一桌:芥末堆,虾仁冻,菠菜粉,煎年糕,生拌团圆菜,水果沙拉汇,正宗酱牛腱,桂花鸭块。左等右等,不见外孙进门。
已是晚上十点,无论怎么劝说,老母亲一不让炒菜、二不叫举箸,眼神一直紧紧盯着大门口,还唯恐鞭炮声“屏蔽”了外孙的脚步声。
差十分钟就要到初一之晨。“嘭嘭嘭”的鞭炮声响,也没掩盖住“嘭嘭嘭”轻微的急促的脚步声音。“快去接我外孙子进门!”——老母亲平常耳背,而这会儿就是能先所有人听到亲人回家。此时,我已觉察老人家的两滴清泪“盘旋”于眼眶中。
“无一人缺席”,专等母亲用指头一一点完数,启酒开餐。烤好的羊肉串、炖熟的牛腩块、蒸好的芙蓉肉、水煮牛肉干烧鱼、油焖大虾炒黄鳝、太湖的螃蟹、四川的卤鸭,摞满了桌面。
“先给我重孙与孙子们夹菜”,老母亲依旧是沿袭自己的老习惯,那才是正式开宴曲。此时,家中的杯箸交错与院外的万家灯火是一片喧腾。然后,递红包、接红包、祝福语交织在一起。一声“三鲜饺子来喽”,伴随农历新年零点钟声,热气腾腾上桌。
年年有鱼
不去言说哪会儿掸土扬尘、洗被褥搞卫生;不去具体哪天贴福字、贴剪纸、贴年画、挂对联;不细细描述压岁钱、大拜年、拜祖宗、拜灶神。所有春节的程序无一不涵盖:营造欢乐祥和的气氛,崇尚尊老爱幼的美德,传承仁善大爱的传统。
凡是年夜饭,一大家子必须聚齐。因故没及时赶回,必得留一座位和一套餐具,体现团圆之意;二是饭食丰盛有蕴意。信不信要有“头彩”:吃年糕那是“步步高”,吃鸡蛋那是“大元宝”,吃饺子那是“万万顺”。
年年有鱼,那就更没得说了。有的地方做成鱼肴,愣是要“许看不许吃”名曰“看鱼”。真是紧张没鱼喽,也得刻条木鱼看着喜兴,还是那句吉祥话“年年有鱼”。
有的地方,讲究“三丸”、“三蒸”。也有的地儿就爱粗犷,四大盘、八大碗,蒸全鱼、蒸全鸭、蒸全鸡地招呼。还有的地域,“十大碗”,酱煮炖蒸样样齐全,就为着讨一个“十全十福”之彩。杂烩菜也不简单,那是最经典的“全家福”:大虾、海参、香菇、炖肉块再加上几片青菜特别提气。
不说了,不然馋得流口水。好日子不得还等几天吗?
饮食是一种文化传承。春节期间博大精深的多民族的家庭餐桌,正是这种文化的根脉渊源。文化又在改变中进步。君不见,各个街巷中大饭馆大饭庄的年夜饭大都已订满;君不见,餐桌文明的程度不断在趋于健康化、节俭化。
(《法制晚报》1.21 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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