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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12月20日 星期二

    市声琐记

    《 文摘报 》( 2016年12月20日   05 版)

        那时,我家住在天津北站附近一条陋巷中。一套三合院的平房,由于门墙不高,巷子里的声音都能一丝不漏地飘传进来。白天有两种市声最能引动我:一是卖小金鱼和蛤蟆秧子的,只要一听到那老者的叫卖声,我就会放下手头的作业奔出门去,蹲在鱼挑子旁观赏。鱼挑子的一头是高提梁的浅木盆,一盆子清水中流动着不同颜色的大小金鱼和黑灰色的蛤蟆秧子;另一头是篾竹筐,装着各种型号的玻璃鱼缸,鱼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图画,我有时从木盆里捞几条喜欢的小鱼放在一个小鱼缸里买回去,过几天鱼死缸破再买。有时老人会用一个小杯子捞一撮蛤蟆秧子让我扬脖吞下去,说是可以“败火”,我则付给老人一个小铜板。也不知吞过多少次,居然从未拉过肚子,直到有一天被从外边回来的父亲碰上,把我拉回家训斥一顿后才算中止这种行为。

        更引我动情的是“卖药糖”的小伙子,他矮矮的个子,斜背着用花花绿绿碎绸片点缀的若干玻璃瓶,瓶里放着不同颜色的药糖。他歪着身子,用手掌半遮着嘴,声音嘹亮地介绍药糖的品种和特色:

        “买药糖/哪位吃我的糖啊/桔子还有蜜柑/砂药仁丹/卖药糖啊/小钱喽不卖/大钱一块/香蕉桔子桂花味/鸭梨苹果薄荷凉/特别的酸红果糖/茶膏薄荷特别凉”

        我也曾用零用钱买过几次,味道确如他的叫卖。

        晚间的市声比白天的更有味,它为寂静的夜晚增添了无法描写的小巷情趣。形形色色的叫卖声此起彼落,“萝卜赛梨辣来换”、“羊头肉嗬——”、“崩豆——萝卜”……这种种清亮脆生的市声并不让人厌烦,反而感到一种在寂寞中有人相伴,甚或传递来某种恬然和安慰。随着夜渐渐深,市声也慢慢地由高昂走向低回,直到十一点钟前后那位伛偻衰躯、拖着纡缓而略带凄苦声调的叫卖“硬——面——饽饽”的市声缓缓地由远而近。老人声音中的“饽饽”二字短促而止,仿佛在诉说他的老境堪怜,或是谴责子女的不孝。他的叫卖声似乎告诉人们,夜也像他那样到了晚年,要把人们带入昏沉沉的朦胧。但是人生总有一些想不到的突转,忽地若柳暗花明一般,一声“半空儿哎——”(指不饱满的花生)又为人们唤回了清醒和欢乐,特别是小别重逢的夫妻,他乡偶遇的故知,寒夜围坐,聚谈倾诉,正感到绵绵而略有饿意时,一听此声,便急匆匆地抓个小口袋奔跑出门,“瘪子”,但却很香脆。半空儿的市声为午夜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50年代以来,小商小贩减少,原来那些市声濒于绝迹,富有节奏美感的声音再也难以听到。近些年,虽也有叫卖声喧嚣一时,可惜却已失当年的市声风貌。有的还使用现代宣传工具扩音器大呼小叫,不论在友朋聚谈,聚精会神地工作,还是在我累欲眠君且去的时候,一股躁音会搅得你烦躁不宁,把对市声的美好意念击得粉碎。

        “卖废报纸旧书本的啦!”“旧自行车的买”、“旧钟表旧衣服的卖”……不但没有侯宝林相声段子中那种美感,而且也失去市声的广告意义,都是直着嗓子的刺耳声,尤其是“有旧家具的——卖”中的“卖”字,像是咬紧后槽牙发出的恨声恶气,似乎命令你快把你的家具交出来才是。

        (《旅津八十年》南开大学出版社 来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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