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16年12月13日 星期二

    “童年到上海”

    《 文摘报 》( 2016年12月13日   05 版)

        在爸爸70多岁的时候,一天吃完晚饭他对我说:“我把老早的一些事情告诉侬,侬记下来,以后看看蛮有意思的。”于是就有了以下谈话记录。过了三十多年我又翻出了这唯一的一篇记录,弥觉珍贵。

        我是1902年1月19日出生的,家住浙江镇海汉塘市。那地方很穷,我们房子后面是一片荒草地,穷人家因为没钱做坟,就把死人扔在这里埋了。我家周围的邻居大多是开小作坊的:炒南货(瓜籽、长生果等)、弹棉花、修家具……

        我爸爸是炒货师傅。一天,他的徒弟失踪了,有人威胁我爸爸,徒弟欠的债师傅要还的。爸爸很害怕,没想开,就自杀了。那时我才一岁零八个月。

        我大约5岁时第一次吃喜酒,乡下叫“好日酒”。那是我的堂房阿哥结婚。酒席分男席、女席,还有专为有钱的客人安排的贵宾席。贵宾席的菜叫“细便”,即细做的筵席,男席则次之,女席最差。女人们对于难得的吃喜酒机会非常重视,一清早起床梳装打扮得漂漂亮亮而来,却要受歧视。我是小孩,在女席吃。女人们都在桌子下面的横档上缚一块手帕,把桌面上干的东西如鸡鸭肉等都放在手帕里,台面上只吃不能带走的汤汤水水的东西,所以我们基本上没吃什么。

        1908年春天,母亲、大嫂、我和大我4岁的姐姐一起离开镇海到上海来。那时有四条轮船来往于宁波上海——宁波人的“甬兴”、德国人的“立大”、英国太古洋行的“北京”和中国的“江天”。“北京”轮最便宜,但上去后发现好的位置都给流氓霸占,要花钱买才行。我们只能坐在风口的位置上。英国人不拿中国人当人,卖票给中国人时称我们是2角钱“一只”,把我们当猪看待。

        到上海后我们住在泥城桥(西藏路桥)附近的新闸路上。那时母亲50岁,嫂嫂16一17岁,姐姐12岁,她们都去工厂当临时工,拣棉花、拉丝头、剥茧子。工厂里晚上是用带煤气孔的煤气灯照明,非常昏暗,我们叫它“自来火灯”。如果累得打瞌睡,“拿摩温”就用“皮榔头”敲你的背。所谓“皮榔头”并不是用皮做的,而是用浸油的棉花团做的,敲上来不算很痛,但是衣服敲脏了。

        我8岁的时候,提了个铜挑子去泡开水。遇见一个穿长衫的人叫住了我:“小弟弟,帮我到对过五金店去买两枚引线(针)。”我想,你买东西自己不能去买吗,不同意。这个人就说,我穿长衫,是上等人,去买引线会被人笑话的。我人小拗不过他,只好拿着他给我的两个铜板到对面去了。他说铜挑子交给他替我保管。到了对面五金店,说买引线。店员说,我们哪有卖引线,没有!当我回到原处,那个穿长衫的“上等人”,连同铜挑子已经无影无踪了。这个铜挑子还是我向别人借来的,怎么还啊!

        那时我母亲每年清明要回宁波,因为有我祖父、祖母、父亲的三口棺材在那里。棺材是放在外面用草盖上的,每年要割草去盖。方法是把草编成绳,像绑行李一样绑在棺材上。每年绑上一圈,这样越盖越大,起保护作用。这只是第三等的。第二等叫殡坟,周围砌砖头,上面盖石板。第一等的就是做坟。坟也有高低之分,这就没有底了,最差的就是一个坟登头(坟头),棺材上下都用石板盖住就算是坟了。

        (《也同风雨也同晴:我们兄弟姐妹》中国青年出版社 施良驹记录)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