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耕
我们这一拨知识青年,是1967年从北京到北大荒的。那时候,大规模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还没有兴起,大家都是自愿申请成行。我看了几本描写十万转业官兵在北大荒战斗经历的小说和散文,憧憬那种带有野性气味的垦荒生活,一时兴起,加入了这个行列。所以,对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说法,几乎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说是“上山下乡”,到北大荒快三年了,也没见到真正的山。我们连四周全是平地,附近虽然有座名为“尖山子”的山头,但那充其量也就是个山包,和北京的景山差不多。到了七十年代,我才得到一个机会,真的进山了。
这座山叫“跃进山”。是1958年前后被铁道兵命名的。跃进山确实是真正的大山,山峦起伏,丛林密布,气势雄伟。我们住的草房背后,就是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兵团在这里组织会战,筹建隶属于我们三师的钢铁厂,要结束兵团“手无寸铁”的时代。从各个团抽调来的精兵强将,在跃进山安营扎寨,各显神通,本来静寂的山林立刻变成了喧闹的工地。
那时候的伐木,真有点“祸害自然资源”的味道。我们总要挑选那些粗细始终、树干溜直的柞树。柞树木质脆而硬,长的是竖纹,截断后容易劈开。有时候,我们还要特意去寻找直径半米左右的椴树。椴树的木质软而韧,刀斧剁上去不起碎末,是做菜墩的最好材料。伐倒一棵椴树,横截下几个菜墩,探亲时带回城里送给亲友,是我们知识青年十分惬意的选择。
劳动一天,到了晚上,肚子总是不争气。尤其是在晚间七八点钟之后,那种莫名其妙的饥饿总会准时冲过来,搅得人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有一天我从山上归来,走到住宿的草房附近,忽然发现房后的雪地里横卧着一头老大的黑猪。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头死猪,看上去死的时间不长,皮毛还是软软的。我心头一动,找来一把铁锹,连冰带雪,把死猪埋了个严严实实。
吃过晚饭,回到草房宿舍,我悄悄地向宣传股长报告:“那头猪,我调查过了。”
“什么猪?”
“就是房后那头死猪呀,炼铁连养的母猪,难产死的,没别的毛病。这样的死猪肉,是可以吃的呀!”
我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几个人悄悄跑到房后,扒开雪堆,先是用菜刀,后来又用斧头,费了半天劲,最后取来大锯,两人各执一头,刺刺拉拉几下,猪腿被分割开了!
当天晚上,伴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就着土炕前闪动的炭火,兵团钢铁厂政治处宣传股的几名男子汉,在夜静更深之时,美美地享用了自己制作的一顿夜餐!吃这顿夜餐尽管要担一点风险,但这和美味入口的感觉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当时,我们只是被心头的快乐所左右,哪里会有其他感觉?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便张扬。每天晚间使用完大肚子锯,我们都要把所有的锯齿擦洗干净,还要把难产的母猪用冰雪覆盖严实。煮肉的时候,更得关紧房门,不能让外人进来。
一连几天,吃得我们几个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走起路来都透着独特的力量。
(《和圣人一起思考》复旦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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