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档案公开,学者们发现,钱穆与蒋介石之间每次会面都有谈话记录,从记录看,钱穆从未向蒋索要过什么,更未曾谄事蒋。钱穆恪守传统,对蒋有过高期待,但二人交往始终坦坦荡荡。
“钱穆与当权者的关系,是可耻的。蒋介石利用钱穆的反动,来哄抬政权;钱穆利用蒋介石的反动,来得君行道,结果,人越丢越大。被蒋介石‘倡优畜之’的结果,他曲学阿世,大儒立场尽失,去朱子远矣!”这是李敖在钱穆去世时写下的话。
钱穆真的曾谄事蒋介石吗?真的是想“取媚上方,希图上进”吗?这对重视节操的钱穆来说,实为大关节,不能不辨。
在北大颇受压抑
钱穆本名恩鑅,17岁改名穆。生于书香门第,到他父亲一代时家境已艰,及父殁,更入贫寒。钱穆19岁时辍学,靠自学成才,在入大学当教授前,曾在小学中学教书18年。
36岁时,钱穆发表《刘向歆父子年谱》和《先秦诸子系年》,“基本上解决了学术界长期聚讼的公案”,深得陈寅恪赞赏。可进北大后,钱穆与胡适、傅斯年学术观点不同,以至于“余在当时北大上课,几如登辩论场”,只与吴宓、汤一介少数“文化保守主义”者往来。
胡适、傅斯年是学界领袖,故钱穆在北大颇受压抑,自称:“余性顽固,不能适应新环境,此固余之所短。”“余性迂而执,不能应付现代之交际场合。”
然而,钱穆对传统的坚守却深得蒋介石青睐。
蒋介石与钱穆的人生经历略同,都是父亲早逝,靠严母拉扯成人,在心理上产生了沉重的负罪感,成年后均醉心于宋明理学,希望通过孝的实践,产生与世界相关联的责任感,以此释放内心的压力。钱穆自中年接触理学后,每日必读相关书籍。
不愿从政
抗战爆发后,钱穆随北大教授南撤到云南蒙自,与陈梦家往来密切,一夜二人聊天,陈梦家力劝钱穆写一本中国通史的教科书,钱穆说材料太多,自己所知有限,希望将来模仿赵翼《二十二史札记》的体裁写一本严谨的学术著作。陈梦家说,你这是为自己学术地位考虑,对于学史学的人固然有益,却没替全国青年考虑,也没考虑时代的需要。
在陈梦家的启发下,钱穆完成了著名的《国史大纲》,1940年6月正式出版,一反此前中国通史的西方化叙事倾向,展现出“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并因“以中华文化民族意识为论旨”,引起蒋介石的注意。
1942年,蒋介石约见钱穆,钱穆却拒绝了。第二年,蒋介石再度约见钱穆,同时被约见者百余人,每人只能和蒋聊5分钟,但蒋11点见钱穆,一直聊到12点多,然后拉钱穆一起吃午饭,因钱穆年长,蒋请他坐上座,钱穆再三推辞,双方竟僵持了三四分钟。
蒋介石和钱穆聊了许多理学方面的话题,聊得兴起,蒋甚至将假牙摘下,放在桌上。据钱穆记,饭桌上都是高官,只有他一个读书人,让他颇觉窘迫。
蒋突然问钱穆:你为什么不从政?钱穆说读书人不一定都要从政。蒋介石又问:关不关心政治?钱穆说,读书人一定关心政治,但我不愿从政,各司其职就好。蒋没再说什么。
1950年,钱穆在香港开设了新亚书院,即香港中文大学的前身,在《师友杂记》中,钱穆写道:“彼辈皆不能缴学费,更有在学校天台上露宿,及蜷卧三四楼间之楼梯上者,遇余晚间八九时返校,楼梯上早已不通行,须多次叫他袱被而过,总计全校师生不到百人,而学费收入仅仅得百分之二十而已。”每月亏空多达港币三千多元,蒋介石伸出援手,一直帮助了4年,“直待数年后获得美国耶鲁哈佛两大学援助”始停拨。
余英时当时也在新亚书院求学,据他说,钱穆只在学校待了一年半,其余时间基本在四处化缘。
搬出素书楼
1967年,在蒋介石屡次邀请下,钱穆到台湾定居,蒋介石专门拨款为钱穆修建了一所别墅,即“素书楼”,这被认为是钱穆一生的污点,“用公帑建宾馆,双方都公私不清”,人们嘲笑钱穆讲了一辈子“义利之辨”,自己却利字当头。其实蒋介石也邀请了张大千等文化名人到台定居,为他们都建了别墅,钱穆并非个案。
1989年,台北市清查“政府财产不当占用”,认定素书楼也在其中,加上各派斗争,1990年6月,钱穆夫妇主动迁出居住了20余年的素书楼,3个月后,钱穆便去世了,终年95岁。
钱穆的弟子叶龙曾对媒体说,他怀疑钱师母有私心,因她年龄比钱穆小30多岁,二人又无子嗣,想置一处私宅。钱穆搬到新寓所后,天天吵着要回素书楼。钱穆去世时,清点财产,“一个钱都没有”,只有一副眼镜,两根拐杖。
随着档案公开,学者们发现,钱穆与蒋介石之间每次会面都有谈话记录,从记录看,钱穆从未向蒋索要过什么,更未曾谄事蒋。钱穆恪守传统,对蒋有过高期待,但二人交往始终坦坦荡荡。
(《北京晚报》11.25 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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