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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12月06日 星期二

    名人轶闻

    父亲汪曾祺:集淡泊与执着于一身

    《 文摘报 》( 2016年12月06日   05 版)

        1983年以前,我们家住在甘家口附近,爸爸上班在虎坊桥,下班后时常到西四菜市场买点时鲜菜,然后换车回家。车站旁边住着一个老人,独自一人。老人每天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做两顿饭,或抻条或拨鱼,天天如此。吃完饭,就坐在门前的小马扎上看街。照一般人看来,这老人的生活一点价值也没有,但是爸爸却不这么看。时隔多年,他写了一篇《闹市闲民》,对老人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他一生经历了很多大事。远的不说,敌伪时期,吃混合面。傅作义。解放军进城,扭秧歌,呛呛七呛七。开国大典,放礼花。没完没了的各种运动。三年自然灾害,大家挨俄。“文化大革命”。“四人帮”。“四人帮”垮台。华国锋。华国锋下台……

        然而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平平静静,没有大喜大忧,没有烦恼,无欲望亦无追求,天然恬淡,每天只是吃抻条面、拨鱼儿,抱膝闲看,带着笑意,用孩子一样天真的眼睛。这是一个活庄子。

        天天吃炸酱面就很满足,这样的人居然成了活庄子。但我们知道,他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他觉得生活就应该这样。

        爸爸对于名利,虽不是毫不在乎,却也不孜孜以求。他干了几十年,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级别,应该享受什么待遇。1958年,爸爸到河南出差,单位给他买了软卧,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算是“高干”了。不过好景不长,出差回京不久爸爸便当上了“右派”,下放到张家口劳动,回京探亲只有坐硬板的份儿了。后来爸爸“右派”问题得到改正,他从来没有向单位提出过什么要求。直到办完离休手续,领到离休证,爸爸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局级干部”。

        我们住在蒲黄榆的时候,楼里住进了一些搬迁户。有个小伙子是个“三青子”,浑不讲理,一次坐电梯,开电梯的小姑娘没注意,差一点把他的妈妈夹住。小伙子二话没说,就打了小姑娘一个嘴巴。爸爸当时并没有在场,听说之后很生气,接连好几天在家里说:“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随便打人呢?”他想自己出面找到小伙子理论一番,被我们劝住了。他又找到几个同是搬迁户的长者,请他们出面主持公道,结果也碰了一鼻子灰。爸爸还是不放弃,终于用自己的笔,在一篇题为《胡同文化》的文章中把这件事捅了出来,还借这件事把北京小市民揶揄了一下,这才算了结:

        北京人爱瞧热闹,但是不爱管闲事。他们总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北京是民主运动的策源地,“民国”以来,常有学生运动,北京人管学生运动叫做“闹学生”。学生示威游行,叫做“过学生”。与他们无关。

        我们楼里有个小伙子,为了一点儿事,打了开电梯的小姑娘一个嘴巴,我们都很生气,怎么可以打一个女孩子呢!我跟两个上了岁数的老北京(他们是“搬迁户”,原来是住在胡同里的)说,大家应该主持正义,让小伙子当众向小姑娘认错,这二位同声说:“叫他认错?门儿也没有!忍着吧!——‘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睡不着眯着”这话实在太精彩了!睡不着,别烦躁,别起急,眯着。北京人,真有你的!

        (《老头儿汪曾祺》 中国青年出版社 汪郎 汪明 汪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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