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建构起一个良好的制度和环境，才能让老年人实现自我价值，过上积极的老年生活。
近日，宜家上海徐汇店贴出了一份“逐客令”式的告示，称因中老年相亲群体在宜家餐厅出现种种“不文明”行为，即日起餐厅将采取“先购餐，后入座”的方式。
中老年人为何如此“留恋”宜家？
不得不走出家庭的老年人
记者：您怎样看待上海宜家中老年相亲占座事件？
张结海（上海社科院心理学教授）：10年前我去法国进行学术交流，一位法国朋友邀请我去他的外公家做客。他外公90岁了，独自一人住在法国乡下。去之前，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农村独居老人的形象。
但去了之后，我感到非常震惊，震惊来自三个方面。第一，这位外公交了一个70岁的女朋友，两人刚从希腊度假回来。第二，我发现法国人是年纪越大，家庭条件越好。第三，他外公在农村的居住条件之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那次从法国回来以后，我就预测到未来中国的老年人也会出国到处旅游。如今，中国的发展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在今天的中国，经济独立、追求生活质量的老年一代已经逐渐形成。尽管他们仍有中国传统的一面，比如主动照顾第三代，把自己的房子和钱传给下一代；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观念更新了，比如独立性强、舍得花钱、追求精神生活等等。
王晶（中国社科院助理研究员）：在我看来，宜家事件背后呈现的是老龄化给中国城市带来的新问题。目前中国城市老年人的空巢现象很严重，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全国空巢老年家庭达到4013.5万户，有32.6%的老年家庭是离开子女、单独居住。
从经济上讲，我国的养老保障已经实现了全覆盖，包括低保等经济上的辅助措施也已全面铺开；而在精神层面上，老人的交流、参与等需求却很难得到满足。
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年轻的一代有了孩子后，更愿意在市场上购买一些专业化的服务，比如月嫂、保姆，而不愿意和老年人共同居住，可能是为了规避两代人之间的矛盾。因此，造成更多的老人在退休之后独自生活，被社会边缘化。
宜家中老年相亲角，虽然是以相亲的形式存在，但我感觉老年人并不都是为了相亲而去的，他们只是为了去聊聊天，找个朋友，排遣一些生活的孤寂而已。
老年人的活动空间严重不足
记者：对于宜家事件，老年人和年轻人态度不一。老年人普遍表示不满，认为“我们还能去哪里呢”；年轻人则表示不能理解，认为应该加以管理。两种不同的态度，是代沟吗？
张结海：年轻人还没有意识到老年群体正在发生的变化，还在用老的观念、老的眼光揣度老年人，以为老年人只要待在家里，或者靠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就可以打发时间了。问题的重点不是要维持商场的正常秩序，而是我们整个社会应该为老年人做些什么。
王晶：我们不应该就事论事地去谈论宜家这个事件，问题的焦点是，老年人的活动空间严重不足。截至2015年底，上海市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435.95万人，养老服务设施虽然一直在建设，但相对规模庞大的老年人口来说仍是不够的。据统计，上海市共有老年活动室6396家，相当于681位60岁以上老人有一个活动室，这显然是杯水车薪。
以前老龄化没有这么严峻，老年问题也没有充分暴露，大家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而这次宜家事件，暴露出大城市在老年活动中心等基础设施配备方面的不完善。
成都的经验值得借鉴
记者：老年公共社交空间究竟应该往哪里拓展？
王晶：成都在社区养老方面的成功经验值得借鉴。成都是一个慢城市，在成都的每个社区里几乎都有老人日间活动中心，其中会辟出一个场所让老年人喝喝茶，聊聊天，茶水是免费提供的，也可以在这里打麻将。政府提供基本的运营费用，比如打扫卫生的费用、茶水的费用等等。
成都市政府以每百户不低于3000元的标准定额补贴社区居民自治经费，社区则让居民自行商议这笔费用怎么花，很多老年人都积极出谋划策。比如有的每年组织老年人春游和秋游。
一般来说，国外的老人都普遍参加好几个社团。比如，老年人比较喜欢参加合唱团，还有羽毛球、网球等体育俱乐部。我在德国时认识一个朋友，65岁，他参加了一个老年自行车骑行俱乐部，周末他们经常组织活动，到各地骑行。
“积极老龄化”探索
王晶：1999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过一个口号叫“积极老龄化”，就是说老年人不仅仅是满足经济上的需求就可以了，他们还要积极地参与社会，实现老年价值。
我们今年在江苏太仓调查时发现，那里的老年人自愿组成志愿服务队，每天进行社区巡逻，修理电灯、下水道等；也有的老人有一技之长，每周为小区里的孩子上课，教画画、唱歌；还有一些退休的医生为居民们作常规体检、健康咨询。
在北京，也有低龄老人为老龄老人进行一对一的志愿服务，可以积存“时间银行”，把志愿服务的时间积攒到个人账户上，等以后需要时再换取相应的服务。
今天的中国老人，有一部分身体条件不错，也有一定的经济条件，他们需要找到为社会做贡献的渠道。我们不妨在制度的建构上给这些老年人更大的空间，比如政府提供资金给一些老年社会组织，让老年志愿者组织大有可为，让更多的老年人融入进来。
（《解放日报》10.22 徐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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