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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10月20日 星期四

    “北大屠夫”离开体制重操旧业

    《 文摘报 》( 2016年10月20日   08 版)

      从向往体制而不得,生计所迫去卖猪肉,到被体制“招安”,再到本月正式重操肉铺旧业——北大中文系1989届毕业生陆步轩,恐怕是中国最著名的“屠夫”。他用27年时间,完成一个轮回。

      9月,陆步轩正式常驻广州,投奔北大师兄陈生的食品公司。刚刚落脚的他对记者称,“一切都还悬而未决”,但公司上下皆在议论:陆老师的职务应是公司副董事长、联合创始人。

      他依然是老烟枪、好喝酒,但绝不是用来解闷浇愁。当年,他的命运被大潮无奈裹挟,而“北大”的标签又如枷锁,如今50岁知天命,这位归来的屠夫,终于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动选择。

        自嘲与众口

      2002年前后,别人家的猪肉摊顶多卖出两三头,陆步轩的“眼镜肉店”已稳定保持每天12-15头的销量,最疯狂是过年时,一天40头。

      但名声大噪后,舆论为他痛心,认为是人才的巨大浪费,却乏人关心市场经济冲浪中,他在赚钱、数钱、正直地活着这件事上,有着纯粹的快乐。

      几天前,放下屠刀12年的陆步轩在广州街头再现“宝刀未老”。他为某土猪品牌叫卖,顾客来捧场,他一刀下去,精确到两。

      看他全身细胞都闪亮的样子,没人能想象1999年卖肉之初他的心里有多痛苦。那年肉店开张,他请的师傅站在店前服务顾客,他却羞得躲在店后,足足半年时间,才腆着脸皮见客。

      刚开始,他衣着整齐地挥刀,后来发现太不方便,索性背心、短裤、拖鞋。他的孩子被唤作“卖肉娃”,他干脆顺水推舟,对外说自己是文盲。久而久之,他觉得除了鼻梁上有副眼镜,自己跟其他肉贩真没啥差别。直到有一天,他的无证摊位被工商所没收,对方在得知他的北大背景后,将罚没的东西还给他。那时,他才从对方同情的眼光中意识到,自己曾是知识分子。

      按眼下“先定一个小目标”的流行说法,陆步轩先赚200万元的计划早在2010年就实现了。若不是成名后体制频频招手,他能挣更多。他觉得应该自谦自嘲一下,于是2013年,当他和同是猪肉佬的师兄陈生登上母校职业素养大讲堂时,开篇第一句便是,“给母校丢了脸,抹了黑”。

      不料外界又揪着这句话不放。

      原来,完成自我认可后,还要熬过社会认可这道关。何况他出身北大。可他不禁要问:“北大是一所学校,难道社会就不是吗?”

        游走与坚守

      1999年陆步轩在妻子怂恿下开始卖肉,父亲气得上门,“不上大学也能卖肉,那你上大学有啥用?”

      陆步轩当时无语,父子相对,默默抽烟。

      当年,他和大多数屠夫一样熟稔,屠宰场拿来剖成两半的猪,他卸猪油、猪腰,取大骨,分割小块,堆放整齐,不用10分钟。但他后来发现,除了多戴一副眼镜,他跟普通屠夫的区别其实还挺多。

      关键是他懂钻研。

      记者面前,他不谦虚,“我在全国应是较顶尖的猪肉专家,你可以拿教授来跟我比”。

      谈到此,他又摸口袋,抽起第8根烟,且换了个坐姿,双腿转向记者这边。

      他说,普通猪贩,多只关心如何将肉卖得只剩猪毛,而专家则多专注于养殖和防疫。可他发现,同是猪肉,颜色、肥瘦、斑点,千差万别。他想探究,于是拿一小本,每日进的猪肉皆详细描述,也常主动找兽医同吃同住,刨根问底。后来渐渐明白,有些猪,膘呈黄色,应是得了肝炎;有些猪在即将病死前被宰杀且及时放血,屠体反应并不明显……好研究、能表述、擅总结的优势外加实践经验,促使陆步轩自编一书,2008年担任师兄陈生“屠夫学校”名誉校长时,变成了教材。

      陈生与陆步轩是2008年结识的。陈生瞧出了陆步轩与其他屠夫的差别,“他干1年相当于别人干10年。任何行业做极致了,就是文化”。

      但陆步轩来不及沉浸于“猪文化”了。2003年出名后,各地怀着拯救之情,或傍名之心,纷纷前来“挖人”。陆步轩所在长安区的当家人坐不住了,“说是给我安排工作,啥部门都行,就是不要离开长安”。思来想去,陆步轩去了档案馆,如今道出原因,“那年眼看要不惑,不再像小年轻那般意气风发,因此不望仕途”。

      在他看来,档案馆是文化部门,专业能扯上点干系。自2004年起,在体制内的前后12年,他的工资从1000多元涨到5000多元。他想认真做事,但12年里真正忙碌的也只有2007年和2011年编了年鉴、2012年后编地方志。其余时间,多琐碎事,也喝茶聊天打牌,消磨时光,令他浑身不自在。

      而他还牵挂着卖肉。“眼镜肉店”2个档口起初由妻子打理,后一个转给徒弟,一个转给弟弟。对弟弟那个档口,陆步轩尤其上心,双休日就去店里监督,“我对我弟说,你用我的牌子,就得按我的经营思路”。

        大奖与“大家”

      2010年,行业环境不佳,陆步轩关了肉店。但他依然关注猪产业。

      陆步轩曾经特地请业内人士帮忙到某死猪暴发地取证化验,还暗访黑心养殖场、屠宰场。陈生说,陆步轩以前还会说些“命运基本不掌握在我手里”之类负能量的气话,但这些年,曾自怨自艾的他早已不见。陆步轩每年要去“屠夫学校”讲课,每次口干舌燥地讲七八个小时。

      陈生不断试图说服陆步轩再卖肉,“我跟他说,在档案馆的工作,许多人都能替代你。但如果你进入猪肉行业,将其提升成一个规范化行业,这才叫不可替代”。

      陆步轩知道,师兄是看中他的认真劲和名气,但他没答应。起初是不看好陈生的土猪生意,“黑毛明显,肥肉多,价格还偏高”。

      不料2年后,陈生的高端、品牌猪之路愈走愈宽,北上广档口越开越多。与此同时,陆步轩对体制萌生退意,但档案馆一位新领导刚到任,他怕这时走人是不给人面子。恰巧这年7月,新一轮地方志编修又启动,卖猪事被搁置。

      陆步轩说,他负责地方志中最难的经济部分,“公开我也敢讲,我干得最好”。如他所料,长安地方志今年7月通过终审。“不出意外的话,接下去还能拿个国家大奖,全国也就十来个。”说这话时,陆步轩特得意。

      今年5月陆步轩为陈生的土猪与电商签约“站台”一事引发争议,直接促成他离开体制。几位关系较好的官员劝他,“再混3年,搞个提前退休,着啥急?”他抽烟不响。人生苦短,既然地方志大功告成,未来3年猪肉行业这个万亿市场呼之欲出的精彩,他再不想错过。

      辞职信终获通过,本月他落定广州。他告诉记者,整个猪肉产业链,他要全部摸透,“问题不少,譬如疫苗不消毒,猪要发炎起脓包;疫苗打到脂肪而非肌肉,吸收不了。需要修正的环节太多”。他还要去高校办小型演讲,为“屠夫学校”招揽刀手。这所学校,大专毕业生已占七成,今年有志将门槛提高到本科。

      “演讲时有句话我一定要说:孩子们醒醒吧!大学过去是精英教育,现在是旨在提高劳动者素质的普及教育。大学生应该把自己定位成普通劳动者!”如此宣讲,不是要为曾经的自己挣面子。

      他只是想证明,有些大势,你左右不了。

      但也并非无能为力。这个自我介绍“北大毕业,曾经在西安街头干着张飞的营生,与樊哙、郑屠之流抢饭碗的角色”,现在立志要改变猪肉行业“低端、血腥,像镇关西那样欺行霸市的形象”。

      记得31年前拿到北大录取通知书时,陆步轩那节省的老爹高兴得大摆筵席,乡亲们都说,陆步轩,长安文科高考状元,今后必是高官厚禄。那时,陆步轩的确野心勃勃,暗自发誓,要成“家”,而不是“匠”。

      卖肉或许是他人生路上一次错位,但成“家”之路并未走远。陈生对他说:“你终于要找到一代宗师的感觉了。”

      (《解放日报》9.25 李晔 张嘉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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