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诚：病人是医生的老师

    在中国神经外科史上，王忠诚是一个划时代的重要标志。在王忠诚之前，国内缺乏高倍显微镜、CT等现代监测观察设备支持，在攀登神经外科技术高峰的过程中，无人达到他后来达到的高度；在他之后，神经外科手术分工精细，医生工作面变得狭窄，在征服神经外科疾病病种的进程中，后人几乎不再有可能达到他的广度。

    医生的资质

    这天下午两点，北京市神经外科研究所会议室召开务虚会。“医生的资质”是当下的一个敏感话题，主持会议的中心副主任高之宪博士对王忠诚说：“王院长，您给大家讲讲吧。”

    王忠诚不假思索，简单地说了一句：“医生的资质就是要能给病人治好病。”面对质疑，王忠诚进一步说：“必须摆正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一定要记住：是病人在培养医生。医生的知识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来自学校老师及研究生导师的传授，另一方面来自病人的无私奉献。医学本科毕业生、医学硕士、医学博士，仅拥有前一个知识来源，缺乏后一个知识来源，是绝对不可能成为主治医生、副主任医生、主任医生的。医生必须时刻牢记：是病人用自身的疼痛甚至生命在向医生传授医学知识，医生要承认病人是我们的老师。”

    为平民治病

    进入21世纪后，有专家常常抱怨“现在常被拽去为有权有钱的人会诊，很难腾出手为平民百姓看病”。王忠诚同样受此困扰，但他从不抱怨。他对前来天坛医院神经外科就诊的病人底细非常清楚。

    一天上午，王忠诚来到医院准备出门诊，当天负责陪同王忠诚出门诊的，是七病区的副主任吴震。见王头儿从轿车上下来后，一脸倦容，他猛然回想起前一天王头儿严重腹泻，抬手拿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吴震说：“上午是特需门诊有十个号，下午是普通门诊有二十个号。那就按次序取消普通门诊，下午只看特需门诊。”“那怎么行！”王忠诚很不高兴，“取消特需门诊，只看普通门诊。”

    在特需门诊服务对象中，“先富起来”的私企老板占绝大多数；普通门诊的服务对象为工农劳苦大众及各种各样的打工族。王忠诚说到做到，当天下午确实就“只看普通门诊”。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王忠诚脱下白大褂，正准备走出诊室，一对衣衫槛褛、蓬头垢面、浑身上下散发着酸臭味的农村夫妇堵在诊室门前。这对农村夫妇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哭道：“咱儿子是个独生子，他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已经找过好几家医院都没治好。听说王院长能治咱儿子的病，咱凌晨3点钟就来医院排队，但还是没挂上号。”

    “别这样。”王忠诚起身，一把扶住农妇，安慰她说，“你们现在不是见到我了吗。”他转身对陪他出门诊的青年女医生说，“快找人把病人抬进来。”

    病人的担架抬进诊室后，王忠诚立即上前一步，揭盖在病人身上的被褥。刚揭开一只角，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就从被褥下冲了出来。王忠诚用手解开病人的上衣和裤带，仔细地为病人做常规检查。做完常规检查，又回到桌前为病人开检测单。“先去做一个CT。我开的是急诊，不用等候，现在就可以做”。

    他是这样的名医

    “在我的母校武汉同济医学院，无论你站在校园的哪一个地方，打老远一看，就可以分辨出谁是名教授；进了北京天坛医院，无论怎么看，我都没有看出谁是名教授。”天坛医院的青年医生李佑祥对同事说，“在同济医学院，大名鼎鼎的外科专家裘法祖教授浑身上下都是‘派’，学生都以能成为他的学生而自豪。天坛医院怎样？”

    在工作单位见不到一个有“派”的教授，李佑祥感到“非常失落”。周围同事们给他讲王忠诚的一些故事，他听了反而更加想不通。“王忠诚为什么每天要提前上班、推迟下班？现在，哪个大牌教授是在按钟点上下班？王忠诚应该经常出现在国外的学术会议上，可他总是在手术室、住院病房和门诊诊室的岗位上。这不让人感到难以理解吗？”

    李佑祥越来越想亲眼看看王忠诚究竟是怎样一个人，2000年终于有了一个机会。一天午餐时，李佑祥向医院食堂方向走来。当时《中华神经外科》杂志编辑部主任李莉就在食堂附近，他正准备与李莉打招呼。这时，一个满脸怒气的妇人，嘴上骂骂咧咧，迎面挡住王忠诚的去路。妇人向王忠诚指手画脚，大喊大叫。李莉觉得影响不好，就要上前把这个妇人劝开。

    “我来。”王忠诚抬手挡住李莉，站在原地耐心地听这个妇人诉说了至少十几分钟。“你反映的情况，下午上班我就派人去查。一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复，你尽管放心吧。”说完这句话，王忠诚转身离去。气势汹汹的妇人望着王忠诚远去的背影，出现愧疚的表情。

    事后，李佑祥逢人就宣传，“王头儿那天有一百个理由把那个妇人推给李莉，可是他就是不推。你必须承认，这也是一种‘派’。这种‘派’同样具有无穷魅力。”

    （《病人永远是我的老师》李家杰 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