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小西北风刮起来了,老北京人就到了玩儿秋虫的时候了。
蝈蝈是北京人最常养的一种鸣虫,夏天商贩们推着自行车,车后架上挂着蝈蝈笼子,家里大人给孩子买一只也就几块钱,权当是个玩意儿,这多便宜。
但是头两年有一部京味题材电视剧《茶馆》,里边有这么一个情节,松二爷看上了别人家的一只黄金蝈蝈,想要。这蝈蝈也确实好,可是开出的价也好,松二爷虽说是旗人,可这会儿已经没落了。对方出了个主意,让松二爷用他那只黄鸟换,可那只黄鸟就是松二爷的命根子。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用自家祖坟的地契换人家那只黄金蝈蝈,您说这只蝈蝈贵不贵?!蝈蝈顶多了活半年,可是松二爷为了听这一冬天的虫儿叫,宁肯押上祖坟!
一只好蝈蝈从外形看要“全须全尾”,也就是从头到尾完整无缺,不能断须子断腿。其实要说断须子对于蝈蝈的寿命或是叫声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北京人讲究啊!您看这两根须子就像是京剧里大武生头上那两根雉鸡翎一样,显得英姿飒爽,须子断了虽不至于殃及性命,但是像个残兵败将,看着不提气。
蝈蝈养着其实主要是为了听叫,蝈蝈的叫声也有标准,声音浑厚像人类的男中音或是低音的为上品,要是“叫熟儿”的蝈蝈就更值钱了。即便是“叫熟儿”也分“本叫儿”和“点药儿的”,所谓“本叫儿”就是天生的好音儿,“点药儿的”就是在帼帼的翅子里点上一种特制的药。由于利益驱使,也有不少商贩把点了药的蝈蝈当本叫儿的卖。其实点药的原理很简单,这个所谓的药并没有任何真正的药效,之所以点在蝈蝈的翅膀上说白了就是增加配重,翅膀的分量一加重,蝈蝈叫起来自然就厚重而缓慢了。不过别看点药有的时候坑人,但这也得算是一门手艺,药需要点多少要会把握分量,点少了没用,点多了太沉,蝈蝈叫不起来了;还有这药都是烤化了点在翅膀上的,药化了之后如果点得慢了,药凉了粘不住,如果点得太快了,药太烫把蝈蝈翅膀烫穿了,这只蝈蝈就彻底废了。
蝈蝈这东西其实在鸣虫里算是最好养的。要说鸣虫里不太好养而且乐趣无穷的还得说是油葫芦和蛐蛐,这都是阴虫。那这虫子怎么分阴阳呢?很简单,您就看它在自然界生活的习性:蝈蝈都是生活在地面上,趴在玉米秸上,这为阳虫;而油葫芦和蛐蛐都是生活在地底下的洞穴里,环境潮湿,这为阴虫。
之所以叫油葫芦,是因为它叫起来会发出“哟……哟……哟……”的声音。养蝈蝈如果让它叫简直太容易了,冷了不叫热了叫,而且越热叫得越欢实。油葫芦则不然,它是太冷不叫、太热也不叫,温度必须在二十七八度它才叫。所以我们要训练油葫芦叫,行话叫“倒叫儿”,因为油葫芦大多是晚上叫白天不叫,“倒叫儿”说白了就是给它倒时差,让它白天叫。倒叫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有“冷倒”,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油葫芦放在冰箱的冷藏室里,冻它一宿,第二天白天揣在怀里温度回暖它就会叫了;还有人晚上把油葫芦从葫芦里装到纸筒儿里,因为空间狭小,它伸不开翅膀所以无法鸣叫,第二天白天再把它装到葫芦里,被压抑了一宿的油葫芦自然就叫了。但是以上两种方法我觉得过于残忍,养虫是一乐儿,虫让人乐,人得对虫好,所以我选择的是“热倒”,所谓“热倒”就是每天睡觉的时候把油葫芦放在被窝里,咱前边说了,温度一高油葫芦也不叫了,等第二天白天出门,把油葫芦揣在怀里,温度降下来了自然它就开叫了。
虽说都是鸣虫,但是蝈蝈和油葫芦从养虫的家伙事儿到喂养的方法截然不同,这是不能乱了规矩的。曾经我就见过这么一档子事儿。那是一年冬天在十里河,一位大哥和一个卖葫芦的商家兴冲冲地展示自己的葫芦。那大哥掏出的是一把养油葫芦的黑虫墩儿,商家一看,东西确实还可以,等大哥把盖一打开,在场的老几位都愣了,只见从里边晃晃悠悠地爬出了一只蝈蝈,商家赶紧说:“大哥!您这葫芦是养油葫芦的!”大哥先是一愣,为了找回面子说道:“我愿意这么养!”商家也损,紧跟着说了一句:“大哥!这新买的尿盆也不能蒸饭!”这番对话透出了北京人的嘴茬子厉害,也透出了北京人处处都讲规矩。
(《街角的老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卢文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