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读的“民无信不立”

    信是一个古老的理念，《论语》中有30多处言及“信”字，是孔子思想中一个重要的理念。孔子不只是把“信”看作是个人的一种基本伦理，更把“信”视为执政者最基本的一种政治操守。

    《论语》中子贡向他请教为政之道，孔子答道：“粮食充足，军备充分，民信之矣。”这里的“民信之矣”多解释为“民众信任政府”，其实孔子是从执政者角度说的，应解释为“使民信之”，也就是要取信于民的意思。子贡接着问：“如果不得已，要去掉一项，先去哪个？”孔子答：“去掉军备吧。”子贡又问：“如果再不得已，还要去掉一项，去哪一个？”孔子答：“去掉粮食吧。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民无信不立”是一句非常重要的政治箴言，但今人对此理解多有歧义。台湾学者徐复观专门写过文章，辨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对这句话的误读，隐含的是政治观点上的不同。

    一种通常的误读就是，认为“信”是针对民众说的，就是说，民众宁可饿死也不可无信。钱穆持的就是这个观点，认为此语是孔子针对执政者对民众的教化而言的，政治稳定的核心是民众的诚信。

    徐复观之所以重视对这句话的解释，是因为他认为后代的很多误读，源自一个更大的学术错误，就是混淆了“修己”与“治人”的标准。原始儒家之所以后来常被专制政治所用，就是因为混淆了两者的标准，常常把对执政者修己的标准，拿到政治上作为对民众的要求。比如朱熹认为“民亦宁死而不失信于我也”这种说法，就极易成为专制者控制民众的思想工具。

    徐复观认为，先秦儒家一直是把对民众的“养”放在第一位的，即“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而把对民众的“教”看作一种自由选择。可以说，政治的根本目的，就在于保障人的这种基本权利，执政者是为民众而存在的，而不是民众为执政者存在。执政者如果把“教化”民众当作政治的首要目的，就会让政治沦为一种强制与极权的力量。这显然是先秦儒家所不能容忍的。

    （《今晚报》8.8 叶匡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