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攒成的《失空斩》

    ■丁秉鐩 

    张伯驹与余叔岩结交以后，才开始对戏有兴趣，而且从余学老生，专攻余派。他下的功夫很深，吊嗓子，打把子，文武昆乱，无所不学。

    论他的腔调、韵味、气口、字眼，那是百分之百的余派。可惜，他限于天赋，没有嗓音。在公开演唱的时候，连五排以内都听不真。一般内行都谑称之为“张电影儿”。那时候的电影还是无声的，也就是说：听张伯驹唱戏和看电影一样。但是张伯驹却自视甚高，于是内外两行，常拿张伯驹唱戏当作笑话讲。

    民国二十六年（1937)正月，适逢张伯驹四十初度，为了做寿，打算大大地办一场堂会。他想演《失空斩》，而请余叔岩配演王平。但是请余叔岩给自己当配角，兹事体大。于是他心生一计，在家里请了便饭一局，在座还有杨小楼等几位名伶。

    酒足饭饱以后，春云乍展向余叔岩探询口气：“张大爷的四十大庆，可是个大好日子。他的《失空斩》是您给说的，假如您捧捧好朋友，合作一个王平，那可是菊坛盛事，千古佳话了！您看怎么样？”余叔岩自视很高，哪能跟张伯驹一块儿起哄闹着玩儿呢？他看杨小楼也在座，就转移目标，以进为退地找了一个借口：“其实，我这个王平，倒是稀松平常。我很希望实现这出《失空斩》，如果烦杨老板来个马谡，那可就精彩了。”小楼笑着对叔岩说：“余三爷，您可真会开玩笑！第一，我不是本工；再说，我也没学过马谡。我可不敢接这个帖。”

    其实，余叔岩知道杨小楼“没有”马谡（内行管不会称没有）。他是故意如此说，以便小楼推却，他也就可以不接王平这个活儿了。于是又故意很诚恳地说：“师哥，您别客气了，什么活儿，您还不是一学就会呀！您要是肯来马谡的话，我一定舍命陪君子，陪您唱这个王平，咱们一言为定，您瞧怎么样？”

    杨小楼是聪明绝顶，又饱经世故的人。先别下结论，缓缓锣鼓吧！就说：“好在为时还早，咱们再研究吧！”

    第二天，张伯驹就请他的朋友向杨小楼进攻，这些清客们用两种说法：一种是“您和张大爷是熟朋友，捧捧他吧！难得这么一回”；另一种说法，是挑破余叔岩的用意，向杨说：“您可别中了余叔岩‘借刀杀人’之计呀！他不好推脱张大爷，拿您来顶门。您不唱这一出，您算得罪张大爷了”

    杨小楼一衡量利害关系，答应了张宅肯演马谡。这一下，余叔岩出诸意外，可尝了“请君入瓮”的滋味了。

    这出《失空斩》的王平和马谡既然敲定，有这两位名角唱配角，可谓亘古未有。张伯驹自然是高兴万分，于是对其他角色，也都争取第一流了。这才赵云找了王凤卿，马岱找了程继仙。其余角色：名票陈香雪的司马懿，钱宝森的张郃，慈瑞泉、王福山的二老军带报子，反正都是第一流。

    这次《失空斩》的消息传出去以后，轰动全国。福全馆中，人山人海，盛况不必描述。而这天《失空斩》的戏，也逐渐变质。原来内行们开搅起哄来凑凑趣儿的，后来因为配搭硬整，大家为了本身的令誉和艺术责任，就变成名角剧艺观摩比赛了。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望重一时的名角硬配上面，张伯驹促成了这空前绝后的好配角的戏，自己在演完之后，却不免有空虚之感。

    （《国剧名伶轶事》山东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