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食指的生活与创作

    ■食指/口述

    为筹备《相信未来——食指诗选》的出版，著名诗人食指口述，夫人翟寒乐整理，撰写出《食指的生活创作大事记》，作为新诗集的附录之一。

    “黑档案”的影响

    我祖籍山东省鱼台县王庙乡程庄寨村。1948年11月21日出生在行军路上，原名郭路生。

    因为中考发挥失常，进入北京函授学校西城分校补习，准备1965年再考高中。

    在一年的函授学习中，我按照外国文学史认真读了些外国文学经典。函授学校搞“反修防修”的反“自来红”教育，老师让我做典型发言，批我爱看外国小说，我对此事反感，不干，由此得罪老师。老师联合团委书记整我。

    “文革”初期，当时整我的同班对立派的人当着我的面恶狠狠地说：把材料塞进他的档案，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些塞进我的档案的“黑材料”，在“文革”初和“文革”后期的下乡、交友、参军的经历中都产生了极大、极坏的影响。

    写出《相信未来》

    1968年的夏秋之交刚写出《相信未来》，就有一次与谷牧伯伯的巧遇，谈到了文学创作和诗。其间谷伯伯诵读杜甫的诗《旅夜书怀》，他那略显浓重的胶东口音，沉郁苍凉中带着些无奈，把我惊呆了。回到家，马上找出杜甫的诗选来看。让我极其失望的是，一个个铅字呆板地排列在书上，再怎么读，也找不到听谷伯伯读诗时的那种震撼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相信未来》原创第三段“是啊，相信未来/这是最温暖的干柴/是啊，相信未来/这是最迷人的色彩”最后删去了，为此有的朋友一直觉得可惜。这是我多次朗诵后，经过认真考虑删去的。这种在高昂情绪的逼迫下一步步递进的不适当的高昂，不符合当时的处境和心情，因为当时大家都很压抑。

    在医院的日子

    1973年，在我刚过了二十五周岁生日三天后的11月25日，被送北医三院精神科。

    1979年在《今天》发表诗，正式使用“食指”笔名。食指的意思就是“时之子”，时是母亲的姓，又和老师的“师”谐音，别无他意。

    1985年1月初住安定医院，一直到1989年春节。《我不知道》和《秋意》两首诗是在冬天写的。睡觉时病房里一片漆黑，我只好借着过道的照明灯光趴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写诗。想好一句趴地上写在纸上，赶快爬起来活动活动。“随意踱步能使人浮想联翩/冬夜里内心中跳跃着诗意的火苗/喧嚣不安的白天得不到的东西/我要在冰冷的月波下细细寻找……直到灵感化为动人的诗句/才感到已是寒气逼人的拂晓”。

    2000年写《青春逝去不复返》这首诗写得特别苦，因为条件改变，又回到病区。除了睡觉在病房，吃饭在饭厅，其余时间全病区四五十病人必须在活动室坐着或站着，不能走动。想起一个词或一句诗，就找护士借笔写在手背上，洗碗还怕洗掉。病房的门只有中午和晚上睡觉时才开，一开门赶紧进去记在纸上。

    我活着，就不改初衷

    在精神病福利院十二年，我从小被诗歌培育的心始终没有变。清夜无尘，月色如云照无眠。漫长的冬夜，追求与思考从来也没有停止。一次次提笔抒写心中的伤痛，诗伴随我等待着春天。

    2002年3月21日，寒乐接我走出福利院。这一天恰巧是世界诗歌日。出院后不久我办了退休手续，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

    2005年5月1日迁居海淀区上庄，开始了真正的晚年生活。粗茶淡饭，从容放松。自由地读书、看报，心中感动了写首诗，可以从容地沏上杯茶，可以随意地点上支烟，关注自己有兴趣的问题，在“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中品咂生活滋味。

    2006年2月9日，我和翟寒乐办理了结婚手续。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聊布往怀，不胜感慨。诗歌在我的心中是神圣的，我写诗时心是虔诚的。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我尝试过多种诗体，一直没有停止探索，到了晚年，尤其注重中国人的审美情趣——韵味。我活着，就不改初衷，不停止思索，不停止追求，不到万不得已，不停下笔来。

    （《相信未来——食指诗选》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