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令人心疼的小事

    这里记的是小时候听说的一件有关柳青家孩子的小事。

    那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我在机械工业部子弟小学读四五年级的时候。因为自幼喜爱诗歌和文学，同学们便常告诉我一些这方面的“消息”：学校里谁谁的爸爸是《把一切献给党》的作者，某某的舅舅写的《敌后武工队》等等。

    柳青家孩子的事是同班同学谭海燕跟我讲的。谭海燕的爸爸在人民日报社工作，当时我看他有点“特殊”，他常给我讲一些郭小川、袁鹰等名人生活上的事（他们住在一个院）。可要知道，我是从书本的铅字上知道这些名人的。

    谭海燕一次从家里过完周末回来（我们是住校的），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柳青吗？礼拜天柳青领着他孩子到我们家来了，他孩子穿土布衣裳，可馋了，把我们家水果、点心和糖都吃光了……

    当时我一愣。那时《创业史》还未出版，柳青的事第一次听到，但这件事对我印象极深。

    没过几年，《创业史》出版了，风靡社会。我也陆续听说了一些柳青和他们家的传闻：有传说组织上五十年代初要安排他到中国作协当副主席（当时就听说柳青是有资格的），可他却领着全家去了关中平原的一个穷乡村，自己花钱修整了一座残旧的古庙，在那里安了家。在基层参加并领导了当地的农业合作化运动，之后写出了《创业史》。

    记得小时候看完《创业史》，真被那些出神入化的农村人物和风情描写深深吸引。尤其是梁生宝和梁三老汉，真实地记下了汉中农民在合作化运动中的精神面貌和朴实形象。

    一九四九年进城后，许多干部都讲究住房、级别、车子等待遇，还急着送孩子进“贵族学校”上学。我们小学里有一些同学也比较在意这些。可柳青却带着孩子到农村生活，写出《创业史》这一巨著。在人格上这怎么比呢！这当然是我长大后的考虑。

    上中学经“文革”到现在，我一直没有放弃对诗歌和文学的爱好，也关心作家生活方面的事：有说谁谁不当部长要写作；某某某不在作协当领导，要去报社当记者写文章；还有某使馆的外交官工作之余空闲时间写小说等等。有关作家这方面的逸闻很多，可唯柳青他家的孩子小时候到别人家做客，把招待他们的水果、点心和糖全部吃光一事，令人刻骨铭心，到现在一想起来还叫人一阵心疼。

    （《北京青年报》6.18 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