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那些东西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但没有把它太当回事，一直到17岁念高二的时候，我父亲带着我去看他一个老朋友。他是一个部队画家，在昆明很有名，叫做林聆。去了他那里以后，我突然像吃错药、中了魔一样，决定自己也要成为一个画家。在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从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把所有其他的东西全放弃，一心一意地去学画画。

    我拜了林聆为师，开始跟着他学画画。在我们那个时代，大家都不怎么好好上课。一个星期中我大概有四天到五天的下午去他的家里学画。我跟着他学了一年的画以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就好像一扇门被打开了一样，开始进入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画画能卖钱这个概念，我是进大学以后才知道的，我去学画画就是单纯地出于热爱。我想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和现在的艺术家们可能存在的一点区别——我们对艺术怀有的是一种纯粹的、很草根的热爱。仅仅是因为喜欢，就可以不顾一切，把它变成人生的终极目标和终极价值。正因为有这种热爱在，才可以让你的作品超越市场。市场好也行，不好也罢，那都是身外的东西。

    我在许多城市生活过，但昆明是对我改变最大的一座城市。我们那个时代是昆明最宝贵的时代。那时国家刚刚开放，远离了政治中心以后，年轻人的思想就更加开放。在人生知识欲最旺盛的一个阶段，我们开始大量地接受西方现代主义的东西和一些原来学校不可能教给你的这些知识，并且由于身在边疆城市，相对地赢得了很大的空间和自由。那会儿人和人的关系都和现在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现实的东西，大家都是以一种纯精神性的感觉去交朋友。

    当年我们在昆明办新气象展览的时候，我怀疑这种活动没意义就不参加。同学毛旭辉听到这个消息很着急，我知道他要来找我，就想方设法躲着他，我想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想不到的地方，躲到了他女朋友家里边。结果，他背了一瓶白酒，骑着自行车走在昆明的大街上，一个一个朋友家里挨个找过去，最后回到他女朋友家，发现我就在那儿。他把背着的白酒拿下来喝，我们就聊了很多。我的看法是很虚无的，我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他说现实就是这样的，我们必须要去争取，我们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我被他说服，所以就参加了新气象展览。

    现在回想起来，怎么可能这样去谈一场展览？那会儿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很激情、很浪漫的，我们把自己假想成在塞纳河边上的一群艺术家，对昆明来讲，它的塞纳河就是盘龙江。

    我的女儿从小就喜欢画画，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决定要考美术学院。我问她考虑清楚了没有，因为学画画很辛苦的，这是一条不归路。但她只要决定了，我就会全力以赴地去帮助她学习。一直以来对我女儿要求都不高，我更鼓励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赚多少钱，出多少名，都不重要，只要开心。因为功名那些东西，其实很害人。

    （中国南方艺术网 6.20 张晓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