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间作为上海石库门建筑的一部分,诞生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位置是在灶披间之上、晒台之下、正房的后面、楼梯的中间。七八平米的空间,朝向北面,狭小阴暗,冬寒夏热,下烤上晒,大多用作堆放杂物,或佣仆的住所。
亭子间,可能是乡土上海最绝妙的缩影,以至于有人说,没有住过亭子间,不能算科班出生的上海人。
上海开埠后,国内外大批移民到上海,住房空前紧张,建房跟不上也无法跟上,亭子间就成为那些买不起也租不起高阶房的低收入阶层的栖身之地。亭子间的生涯是苦恼的,梁实秋《亭子间生涯》里写道:“厨房里杀鸡,无论躲在哪一个角落,都听得见鸡叫,厨房里烹鱼,可以嗅到鱼腥,厨房里生火,可以看到一缕缕的青烟从地板缝里冉冉上升……”。
鲁迅的《且介亭杂文集》就是在亭子间(虹口横浜路景云里)写的。因亭子间在越界筑路的半租界上,故取“租界”字形一半而言之。当时,鲁迅的邻居还有叶圣陶、沈雁冰、周建人。后来鲁迅觉得弄堂里搓麻将声音太吵,就搬到北川公寓去了。
当代作家程乃珊对于亭子间有着一段独到回忆,她写到:
亭子间其实不仅为石库门的专利,花园洋房新里房子都设有亭子间。这是房子结构所决定的一个必然空间。精明的上海人发掘和利用了这个空间。一般讲,房子越好,亭子间也越考究。清末民初老洋房的亭子间,敞亮宽爽不要讲,还有柳桉木壁炉架;静安别墅这样的早期高尚住宅,亭子间都是套间式,俗称双亭子间。住房紧张时代,新婚夫妇分到这样双亭子间,犹如中上上签!上海人善于螺蛳壳里做道场,室雅何需大?上海人的亭子间,充分体现了后现代文化所提倡的“精致”,且早早走在前面。
记忆中最诡魅的亭子间,是外婆家三层楼那房门终日紧闭的亭子间,独住个布满白癜风的老妇,一口的糯苏州话手上香烟不离,一只桃子髻盘得油亮考究。听讲她是旧上海某大亨的宠妾。大亨被镇压了,她从同弄独幢房子搬到亭子间,落难后还定期有香港汇款来,听讲那是她一个老相好寄的。三楼后窗窥得到她墙上一张着色的穿一袭灰背皮草的全身照,妩媚之极。老妇早已作古,那则湮没在亭子间的传奇最终也找不到开启的密码。这令我抱憾至今!
亭子间的单身租客,多半是落魄失意的,身后藏着一段不说也罢的身世,他们一生视自己为亭子间的过客,遗憾的是还是有不少在此终了一生!也有意气风发的,将此作为进军大上海所争到的第一块基石!许多大上海传奇就是Made in亭子间。在旧文人笔下,亭子间的男女单身住客充满悲欢离合,都会男女视这方寸之间为天涯海角间一个情感驿站。
在现实中,许多震撼全国人心的历史性文字都来自又小又暗的亭子间,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小亭子间要比众多华厦豪宅,更载得起一部沉甸甸的上海都会史!亭子间早已跳出建筑赋予的范畴,而成为一道特殊的上海文化符号。
如果说上海是一部书,亭子间就是序,引伸的,是一部移民血汗奋斗的史诗;如果读不懂亭子间代表的文化符号,就读不懂上海这本书!
(新浪博客 《院子里的中国》作家出版社 黄其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