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街书会位于河南省宝丰县城南5公里处,是一种汉族民间曲艺盛会,更是全国各地说唱艺人的“朝拜圣地”。每年农历正月十三,全国数千名曲艺艺人负鼓携琴汇聚于此,在火神庙旁举行祭拜师祖和收徒拜师仪式。他们以天作幕,以地为台,以曲会友,京韵大鼓、山东琴书、三弦书等40多种曲艺曲种和上千部传统及现代曲目在这里集中展现。
今天我们就来讲一讲这些民间艺人的接待者——张满堂老汉的故事。
接待艺人的百年传统
“往家里带艺人,不需要事先征求家长同意?”2016年的马街书会就要开唱了,笔者在马街张满堂家采访这位70岁的“马街说书研究会”会长。
“不用。我爷爷、父亲都往家里带艺人……”
马街村民热情而无偿地接待参会流浪艺人有着数百年的传统,正是这个传统延续了马街书会的辉煌。到了张满堂与书会相遇的时代,马街人富裕的不多,贫穷的张家实际上并没有多余的地方供艺人安居。张满堂说:“把艺人领到家里,吃了饭,却没有地方睡。我就拎起一条麻袋,到麦场上装一袋麦秸,回来铺在地上。有时候再铺个床单之类,甚至连被子都没有。我和艺人们挤在一起,听他们说故事,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有一年的书会,天黑了,张满堂看见还有个艺人没有落脚的地儿。少年张满堂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和小伙伴把艺人带到村里的烟炕上。烟炕,是村里种植烟叶后专门烤烟叶而建的土炕,冬天闲置着,堆放着麦秸。张满堂和小伙伴们在烟炕上挖出个麦秸洞,和艺人钻进去,缠着艺人说故事。和在家里一样,说着说着,睡着了……
独自扛起接待艺人的重担
很多年过去了。马街人曾经对艺人的热情慢慢在消减。原来比邻而居只有齐腰矮墙,邻里交流便捷,乡情温暖。随着富裕程度日增,封闭性更好的数米高墙和巨型铁门在马街普及,于是交流受阻,人情逐渐淡漠了。大约从二十多年前起,因为马街人的拒绝,艺人们陆续不愿意来书会上说书了。
半个世纪的书会情,让张满堂不忍心看到书会的衰落。于是,他骑上摩托车,一村一村走访说书艺人,邀请他们参加书会。他向艺人们郑重承诺:“你到马街来,只要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只要有我睡的地方,就有你睡的地方……”
为了让艺人们落脚,张满堂在自己的菜园地盖了十来间简易房,以此为据点,创建了“说书艺人之家”,办起了“马街书韵”书场。十数年积累了名气,四面八方来的最底层的草根艺人,每逢正月十二夜即云集于此,唱上一夜八方书。第二天东方泛白,就成群结队到麦田上的火神庙去敬香,祈求来年书事亨达。
自从张满堂张罗草根艺人到会,马街书会的魂仿佛又回来了。每年正月十一准备,陆续接待艺人,正月十二最忙碌。200人左右的流水饭菜,几顿吃下来,数千元花费掉了。想当初,父母给张满堂取名,大约是希望金玉满堂,结果成了艺人满堂,书声满堂……
“草根泥巴”也有梦
笔者按照村民指引找到张满堂艺人接待站的时候,是个建筑工地,看上去根本不能留人住宿。这就是张满堂的菜园子。简易房因为年久失修,漏雨。于是2015年张家将房顶掀掉重新换钢梁。梁上了墙,而相关建筑手续不全,被土地部门喊停。原先“艺人之家”的家当都在野外堆积着,于是,整个冬天张满堂就留守在菜园的小帐篷里。虽然看去铺得厚实,但这样抵挡整个冬天的冷,笔者也心生寒意。
进到低矮的帆布帐篷里,竟还真有些温暖。就地铺着一些陈旧的席梦思垫子,垫子上堆放着或新或旧的被褥。张满堂告诉笔者,两顶帐篷,睡几十个人没问题。而到了十三晚上,帐篷里早睡满了人。迟来的艺人只能在没有屋顶的墙围里睡。有的地方铺上了破旧的席梦思垫子,有的地方只有草垫子。但是笔者采访的过程中,远道而来的艺人们自发唱起来,或者奔波劳顿后自由地发出抒情的鼾声……
“会说书的艺人都在我这里。”张满堂被一拨又一拨的采访者团团围住,他表达着对马街书会的爱与担忧。他说:“书会只靠政府不行,马街人必须自己起来拯救书会。实际上,我听了60年书,自己却不会说书。马街书会是真正的草根艺人的书会,可我连草根都算不上。那我为什么还这样拼命地招呼艺人?我就愿意做一块草根上的泥巴。如果草根连泥巴都没有了,它还会有生命吗?”
(《北京青年报》4.12 刘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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