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历三月,有一个最重要的节日就是清明节。清明节前两天就是寒食节。读《东周列国志》,从“介子推守志焚绵山”一回知道寒食节是为了纪念介子推。
春秋时期,介子推帮助晋文公取得了晋国的大权。他不求利禄,与老母隐居于山西中部的绵山之中。晋文公多次访求而未能见,于是就命令放火烧山,以为能用此法逼出介子推。但介子推宁死不出,最后抱着大树被烧死在绵山上。为了纪念介子推,晋文公下令在介子推去世之日禁止举火,只准吃凉食。
纪念介子推,重视寒食节,是中国文人骨子里推崇清高的一种表现,也是中国道家思想“无为”的具体表现。但寒食节从古代到现代并没有端午节出名,也并不热闹。这是因为中国官方一直推崇的是屈原的“忠”和“气节”,这是封建皇权所需要的。同是赴死,介子推显得太个性,没有忠君思想,不能为国家服务,所以官方并不热心宣传寒食节。
自古至今,倒是文人们爱凑热闹,诗文传世的还不少。白居易《寒食野望吟》:“丘墟郭门外,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看看这类诗,情绪还是比较低落的,那些有权有势、大富大贵的人都想听人多说些吉利话,谁愿意谈死人的事呢?
在陕西,过去寒食节凉面是主要的食品之一。除了吃,过去寒食节还有秋千之戏和祭拜祖先之举。但生活在西安50多年,从未见有人过寒食节。倒是20世纪70年代末,本人在大荔县农村真正过了一次寒食节。
那是丁巳年的春天。下乡到此地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艰苦的生活中还能让我稍稍安心住下来的,是那里乐观善良的乡民。特别是村中有几位老人,都是在外面念过书,干过事的。其中有一位老人叫王俊儒,当时已有60多岁了,据说曾任三原女子师范的教务主任,着实有些学问。当时王老先生被划为四类分子,分配在地头用树枝搭建的草庵里看菜地。
我常去地头草庵中寻访王老先生,并不是想借机偷拔些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除了想和王老先生谈几句文人的话题外,还总要去地头看一眼竖立在那里的一通墓碑。这是和我同时下乡仅仅几个月后,就在黄河滩被洪水冲走了的一位女同学的墓碑。说实在的,这位女同学我也没见过几面。
墓碑有一人多高,中间一行字写着:“为革命种田不幸遇洪·殉职者:某某某……”在这几位殉职者中,这位女知青才年仅18岁啊。而“为革命种田”是不是烈士啊,因为我老想的是烈士都有什么待遇,或许她家的门口也会挂上一个黄底红字的牌子,上面写“革命烈士”云云。
来到王老先生处总有一阵唏嘘和一阵恍惚,幸亏王老先生随身带有一台小收音机,从收音机上竟然能听到西安的老师们讲古典诗歌的节目,这才很快给我们换了心情。一天,王老先生告诉我:明天是寒食节,请你来家里吃饭。说实话,那个年头有人请吃饭可真是幸福的事情了。
避开别人的眼光,我走进王老先生的家。主人招呼我坐下,用抹布抹了好长时间才把筷子递过来。桌上摆了四个小碟,一碟青盐,一碟油泼辣子,一碟葱花,一碟用红薯丝拌成的凉菜,外加一小碗醋。我一坐定,凉面就端上来了,王老先生说:寒食节吃凉面,只可惜面不白呀。
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在饱与不饱之间徘徊,还管他面条白不白。挑起面条往嘴里一送,那个味道,那个爽口就别提了。为这碗凉面我记住了寒食节,我记住了王俊儒先生,并与他成了忘年之交。
(《长安节令与旧俗》陕西人民出版社 宗鸣安著)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