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官员日常的书法活动可分为练习、自娱、应酬三种。练习是指临摹古代碑帖和为了提高书法艺术水准所做的自由挥洒。自娱,指通过写字来获得审美愉悦。应酬则是为了应对各种社会场合而作书。
写应酬字比办公还要忙碌
读晚清人的日记,我们不难发现,扇面和对联是应酬书法中最为流行的形式(晚清人并称之为“扇对”),其数量远远超过条幅、手卷、册页。晚清名宦、中国首位驻英法大使郭嵩焘(1818-1891)留下了三十七年的日记,他在日记中有时会记录自己的书法活动,如同治元年(1861)七月四日日记:“雨。料理各处求扇对,酬应终日,亦觉劳顿。”言及应酬书法,郭嵩焘只提“扇对”,可见应酬书法中扇对最多。
晚清官员写对联极多,一些有书名的高官书写对联的数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以曾国藩为例,同治三年(1864)三月,曾国藩一共书写了106副对联。同治七年(1868)二月,曾国藩共书写对联146副。对曾国藩来说,每个月书写百余副对联是常态,而非偶然。
再看翁同龢。同治七年(1868)十月,翁同龢护送妻子的棺柩回故里常熟安葬。在常熟,翁同龢写了很多字。他的日记记载,十月初三日“竟日大雨,不能扫墓。为人作楹帖五十余、扇十余,手腕欲脱,观者如堵墙,落笔徒增惭恧耳”。这一天就写了六七十件书法。又如光绪元年(1875)二月十一日:“写对三十副,乏极。”所以,对翁同龢来说,一日写几十件对联扇面,也是经常的事。
从目前已知的资料来看,一日内书写量最大的是何绍基。何绍基在道光十六年(1836)成为进士步入仕途后,求字者络绎不绝。咸丰二年(1852)九月初八日,他在京师,“写大字至暮,连夜得对子有一百零七副”。
书写量大不得不请人代笔
很多官员因为忙,需要专门撰写的对联会请人代笔。张佩纶(1848-1903)甲午正月十九日日记记载:“李光禄祠落成,合肥属为代拟楹帖,三日中得六联,思路艰涩,可叹!”此处“合肥”即李鸿章,时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正在李的幕中,所以代其撰写联文。
吴大澄也曾为潘祖荫捉刀作对联。同治十年(1871)年末,因同治帝将于次年举行大婚,朝廷派潘祖荫为皇后寝宫写匾对屏幅等,潘祖荫来不及写,请时在翰林院供职的吴大澄约顾肇熙(1841-1910)、许玉瑑(1827-1893)来帮忙。
磨墨量大催生磨墨机
在和写字有关的准备工作中,磨墨最耗时。书写量大时,磨墨也成了不小的负担。这点晚明的文人已有记载。嘉庆道光年间的学者张穆(1808-1849)在一则题记中生动地记述了其好友许瀚(印林,1797-1866)为书所累,家童奋力磨墨的情景:“辛丑春,印林仁兄会试入都,寓于跫喜之斋,索字者日塞门。家童靡(引者按:‘靡’即‘磨’)墨声隆隆然,掔为之脱。”磨墨要磨到腕脱,说明对墨的需求量有多大。
即便有人磨墨,要在一天写几十副对联,一个书童磨一整天的墨,也可能不够用。于是便会购买现成的墨汁。根据钱存训先生的研究,在十九世纪中期,液态墨汁已经产生,但最初主要用于商业(如印刷行业)。到了光绪年间,制造墨汁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一些文人已经经常使用墨汁。
但墨汁不及新研的墨好,于是便有人想起制造磨墨机。王学雷曾撰文证明,苏州职业书法家姚孟起(1838-1896)在1879年已经委托钟表店制作了一台磨墨机,用姚的话说,“较手磨可快十倍”。姚孟起的磨墨机应该是以发条驱动。两年后(1881),随曾纪泽出使欧洲的谢智卿也制造了磨墨机,对此,曾纪泽旅欧时期的日记也有记载。光绪七年(1881)正月,曾纪泽在俄国,他廿五日的日记记载:“饭后至小村室,观磨墨机器良久。”
(《北京青年报》1.24 白谦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