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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01月30日 星期六

    死亡如此多情

    《 文摘报 》( 2016年01月30日   07 版)

        ■中国医学论坛报社/主编

        这是一部由百位医护人员共同完成的感人至深的文学作品。它用叙事医学的手法描述了医者亲身经历的临终故事。中国自古避讳谈论死亡,但只有了解疾病、参悟生死,才能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过好每一天。

        山穷水尽妈也陪你走到底

        首诊后第七年,19岁的宇死于骨肉瘤。

        12岁那年,宇第一次看病时,当地医院手术切除了肿瘤本身。两年后肿瘤复发,第二次手术后,宇失去了一条腿。又过了一年,宇常规复查胸片显示肺里广泛的小片阴影,成了我的病人。肺转移意味着他已经丧失治愈的希望。交代病情后,宇的父母说:“我们家不富裕,但我们会想一切办法给孩子看病,请向孩子隐瞒病情。”

        轮番的放、化疗,无数次的高烧、上吐下泻,本来小胖墩似的宇瘦得脱形,但每次拄着拐来,他都笑呵呵的。他觉得只要熬过这些苦痛,生活又能重新开始。日子一天天过,宇越来越虚弱,下床的时间越来越少。宇有一天对母亲说:“化疗遭罪,也拖垮了家,姥姥的病你也顾不上,我觉得很累,不想治了。”宇的母亲恸哭:“你是妈的精神支柱,山穷水尽妈也陪你走到底……”从那以后,懂事的宇再不提放弃,多难熬的治疗都咬牙扛下来。

        几个月后,宇出现胸水,先是淡黄色清亮的,后变成血性的,越来越多,这是病情进入终末期的讯号。我们请来ICU主任跟宇的父母谈:“孩子的病已经不可逆转,即使拉到ICU插管、上呼吸机,多活十天半个月,病人也非常痛苦,而且ICU不允许家属探视,孩子一个人躺着,身边都是重症病人,他会非常孤独和恐惧……”

        终于,宇的父亲对他母亲说:“孩子这么多年遭太多罪了,能平平静静地走也是件好事……”在放弃有创抢救同意书上签了字。

        宇的故事让我非常纠结,从业五年,作为一名肿瘤内科医生,见了太多“束手无策”和“人财两空”。我对很多病人家属说过“量力而行、适可而止”。但扪心自问,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能冷静地执行这八个字吗?近年来肿瘤患者年轻化之势日趋显著,白发人送黑发人,特别是“失独”之后的晚景凄凉、老无所依,我们的社会如何给予他们生活的保障和精神的慰藉?

        父与子

        这是一对与众不同的父与子。老人患的是小细胞肺癌,他非常活跃,怎么都不像一位老者,而他的儿子却显得深沉含蓄许多,好像父子性情要颠倒过来才合理。  

        在肿瘤内科上班,死人是常有的事。无论多么开朗、外向的人,在肿瘤内科住上几天心情也会变得压抑。然而,这对父子的到来,正如灿烂的阳光,让我们久违的希望悄悄滋长。

        老人的这位儿子,是一名普通工人,知道父亲来日不多,为了陪父亲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他辞去了工作,带着父亲来我们科接受治疗。更难为他的是,只有中学文化的他,为了能和医生更好地沟通病情,大半年来,他到省图书馆遍阅那里关于小细胞肺癌治疗方面的书籍。他对我说过的话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大夫,请尽力治愈我父亲。”

        我很感慨,一个中年男人可以把一位老父亲照顾得那么细致周到。他们的床头柜里放着酱油、白糖、盐巴等调味品,兴许是医院的饭菜不合口味,要加上一些调料才能下咽;老人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床铺收拾得利利索索,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他还有一个“工作日志”,包括几时几分吃饭,吃什么、吃了多少,几时几分大、小便,量是多少,还有测体温、血压、打的液体及服的药物等等都记录在案,简直涵盖了护理单和医嘱单的全部内容。

        一开始的治疗反应是不错的,这无疑增加了他们父子俩的信心。我们经常会看到他们在病区后面的花园里散步,手舞足蹈地表演,满怀激情地唱红歌。秋日的夕阳下,一个轮椅,父亲坐着,儿子站着,轻轻地诉说着什么,偶尔传来朗朗的笑声。那是留在我记忆中最美的剪影。

        但是,疾病的自然规律是不能违背的。经历了近一年的治疗,老人的病情最终还是全面爆发了,老人在一个清晨安静地离去了。我清晰地记得老人去世后的情景。这位儿子,从卫生间打来半盆凉水,又从暖壶里倒出半壶热水兑温,先用手试好水温,再给已故的父亲擦洗身体。轻轻地抬起,轻轻地放下,宛如父亲还活着,只是睡着了,所以要更轻一点,更柔一点,别惊扰了他老人家的梦。为父亲穿好寿衣后,这位儿子将面如黄纸、骨瘦如柴的父亲贴着自己的身体稳稳抱起,轻轻放在平车上。他的眼里有泪,但并没有落下来,他像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那么自然和亲切,仿佛在说:“爸,咱回家了啊。”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的美好。这对父与子,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生命的意义,成为我记忆中的经典。

        (《死亡如此多情》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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