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告别煤炭时代

    当地时间12月18日，英国最后一个深层煤矿，位于伦敦以北320公里北约克郡的凯灵利煤矿正式关闭。

    英国最后的煤矿关闭了——记者刚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将信将疑，作为工业革命起源地的英国不再有煤矿了？

    经查证，最新态势虽不如网上热炒的那么夸张，却也离题不远。能源专家特里·麦卡利斯特强调，凯灵利煤矿是英国关闭的最后一个“深层煤矿”，英国仍有少量的“露天煤矿”存在，并会继续运营。

    作为英国经济增长曾经的核心，煤炭工业在巅峰时期的1900年曾拥有3000多家煤矿，1920年曾有多达约120万从业人员。对于绝大多数煤矿工人，他们生息于此的地方，终究是要告别了。

    矿工的不舍

    最后的工作日结束了。

    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矿工们，走出深达800米的矿井，一起合影，拥抱，与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矿工生涯作最后的道别。面对采访，有人还能面带微笑侃侃而谈，或是从自己最后一次挖出来的煤矿石上切下一块，以为纪念；有人已是热泪盈眶，不住地擦拭着眼睛。

    当地时间12月18日，英国最后一个深层煤矿，位于伦敦以北320公里北约克郡的凯灵利深层煤矿正式关闭。这于英国而言，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而对在此工作的450名矿工而言，却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一份工作甚至更多，尤其是在圣诞节前夕。

    矿工麦克康纳彻表示：“这里的人们悲痛欲绝，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手足情谊。”

    这份手足情谊维系着矿工们单调枯燥的生活，他们一起运动，一起泡吧。矿工阿特金森告诉记者，他从学校一毕业就来这里工作，如今已经57岁了。“我原来只打算在这里工作半年，赚上点钱，但是不久，我喜欢上了工人间的友情。”如今凯灵利煤矿关闭了，他觉得“深受伤害”。矿工费伦说，在矿井下面，他们互相照看对方，等到下班后还会互相搓背，洗去一天的灰尘。

    麦克康纳彻总结道：“这是一份体面而光荣的工作，我会怀念它的，不仅想念工作本身，更会记挂那些与我共事的人们。”英国矿工联合会会长基思·波尔森也略带伤感地说：“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互间握手道别，也许将来他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1965年4月开工的凯灵利煤矿，至今已有整整50年的历史，最多时曾有3000名矿工在这里工作。在这个被称为“大K”的矿区，生活着大量的矿工家庭，如今煤矿的关闭将直接导致这些家庭的经济来源中断。

    但实际上，早在2014年，英国就仅余下最后3家深层煤矿。当年4月，英国媒体广为报道：最后一个深层煤矿凯灵利将于2015年关闭。

    而即便没有这些新闻报道，英国这60多年来逐渐使用天然气、石油、核能和风能等替代煤炭的转型努力也是显而易见的。改变，并非猝不及防。

    一切都变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果能够脱离矿工生涯，也许是个挺不错的选择。在矿井里工作既危险，又对身体有害，每天都是满脸的黑尘。可是矿工们不这样觉得。为了保住凯灵利煤矿，他们努力了两年。寻找新的投资者？失败了。由工人全面收购？也失败了。申请欧盟的援助？还是失败了。

    为何这么执着？矿工们觉得，矿区是一个关系紧密的社区，人人为此感到自豪，而从业者也多数是世世代代的矿工，父一辈、子一辈地在这里生活工作，真正有一种把煤矿当作了家的感觉，那份情意自然难以割舍。在《牛津邮报》上就有人撰文抨击此举：“不仅仅是关闭了一家煤矿，更是毁了由这份工作而联结起来的社区村庄，让一切都变了。”

    据BBC报道，英国政府关闭凯灵利煤矿的理由是，这里已经“不再值得花费”财力了。对此，失业的当事人表示不满。劳恩斯说，这里依然有大量的煤矿可以开采，从哥伦比亚进口煤矿实在是得不偿失。

    煤炭开采的不景气固然是凯灵利煤矿关闭的直接原因，但放到英国能源结构调整的大背景下，英国政府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难理解了。

    1846年，英国煤炭产量就已经达到4400万吨，成为当时欧洲乃至全世界第一大产煤国。那些建立于燃煤基础上的工厂里，高耸入云的烟囱和机器隆隆的轰鸣声，曾是一个伟大而光荣的工业时代的象征。1913年，英国国内煤炭产量达到历史最高的2.92亿吨。

    然而，1952年，伦敦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持续5天的毒雾事件：由于燃煤造成的空气重度污染，造成了大批伦敦居民呼吸困难，逾4000人死于此次事件。

    痛定思痛！此后，英国下定决心“壮士断腕”，减少煤炭使用，在城镇划设“烟雾控制区”，规定区域内只能使用无烟燃料。而随后不久在北海连续发现的大型油气田，也有力地推动了英国使用更为清洁廉价的替代能源。此外，上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英国陆续建设了19个大型核电反应堆。

    近20年来，气候变化引起极大关注。在《卫报》的一则报道上，一位矿主如此抱怨，虽然他们也不打算关掉煤矿，但“欧洲环境法规要求显著减少硫和氮氧化物等的排放，而外国进口的煤炭正是含有更少量的此类杂质”。

    因此，近年来，英国的煤炭产量一直在下降，与此同时，进口量却在逐步上升。从2003年起，英国的煤炭进口量就超过了本国的产出量。2014年，进口煤炭占英国国内总消费记录的84%，这一数据在1995年仅有21%。同时，矿工人数与日俱减。矿业曾为英国提供了超过4%的工作岗位，而如今仅数百人在露天煤矿工作。在海外低成本竞争对手和国内不断兴起的替代能源的双重打击下，煤炭行业在英国日趋衰落，彻底告别煤炭只是时间问题。

    时代的终结

    一份2016“气候变化表现指数”报告，将全球58个主要碳排放经济体分作5个梯级，“非常好”“好”“一般”“差”“非常差”，来对其在控制气候变化方面所做努力进行评估和排名。其中，“非常好”依然空缺，以表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在控制气候变化方面已经做出足够努力”。

    英国仍在继续扩大新能源政策。一个多月之前，英国政府宣布了在全国范围内逐步淘汰燃炭火力发电的明确时间表，进一步加大减排措施。

    另据英国能源与气候变化部发布的统计数据，在今年第二季度发电量中，英国可再生能源发电的所占比例达到创纪录的25%，首次超过了煤炭（占比20.5%）。而去年同期，英国的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比为16.4%，当时的煤炭发电量占比为28.2%。

    奉行“自由市场”政策的撒切尔，自上台之后就着手甩掉国家煤炭工业这个“烫手山芋”，鼓励国营煤矿业关闭效益低下的煤矿，实施大刀阔斧的私有化改革。积重难返的煤炭产业，在市场竞争中日益颓败。矿工们罢工，失败，失业……如今，似乎也只能寻求“情感”这个出口了。

    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型，正是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

    按照英国政府上月宣布的计划，到2025年，英国将关闭所有燃煤电厂，这也意味着英国届时将真正告别煤矿，彻底转入“后煤炭经济”。而英国的经验表明，对于以煤炭为主要能源的国家，采取分阶段方式进行能源转型是现实的，是可供借鉴的。

    （《解放日报》12.26 竺暨元 林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