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6岁,刚刚经历了脑垂体瘤爆裂的抢救。101中学57届同学施光南、伍绍祖、郭汉英以亲身经历提醒我们——
过劳的危险性
我今年已过76岁,无论从何种角度,我都是个健康的人。无不良嗜好、生活规律、终生锻炼。近30年来,我们101中学57届三个班的同学年年聚会,大家都开玩笑地说,我会是最后一个去八宝山的人。可最近,我竟然和阎王爷打了个照面。
9月18日凌晨,我和老伴开车赴天津办事,晩上参加一著名歌唱家的音乐会,因为是好朋友,当台上高潮迭起时,我情不自禁地欢呼叫好并拼命鼓掌,狂热程度不让小青年。之后又连夜驱车返回,连续活动20多个小时,未休息一分钟。结果,3厘米长的脑垂体瘤爆裂(3年前发现,医嘱保守观察),头剧痛并狂吐。
我自恃体健不愿就医,幸老伴呼急救车送医院抢救,入院即报病危。初始三天,可谓九死一生。冥冥之中,几次想到中学同班几个早我而去的发小,发现和他们走了同样的轨迹,教训可谓惨痛也。
先说大家都熟悉的施光南。1990年,他不满50岁就英年早逝。在此前,光南几乎没检查过身体,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健康情况。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光南坚持每天长时间的创作,从不懈怠。光南最后的工资是105元,正式发表一首歌曲的稿费只有十几元,《打起手鼓唱起歌》才得了7块钱。80年代中阿丁(光南夫人)公派美国,攒一年的费用带回一套音响,作曲家终于有了自己的创作助手。1989年底开始,光南就觉得右手有些麻,总以为弹琴时间过长歇歇就会好的。
1990年4月18日下午,光南为女儿蕾蕾伴奏唱“屈原”中的高音C,此前屡次失败,不料当天女儿突发灵感,一个漂亮饱满的高音C充满房间。光南多年来寄厚望于爱女的心愿终露曙光,他兴奋得高高扬起右手,似要以万钧之力砸向琴键时,突然右手像枯枝一样掉在了钢琴上,光南说了句:“我的右手麻了……”女儿抱着往一边倒的父亲往躺椅上挪动时,他说完了一生中最后一句话:“蕾蕾,我的右腿也麻了……”
女儿把父亲搬到躺椅上那刻起,作曲家施光南就因“脑干大出血”而脑死亡了。
“和爱因斯坦较劲”未成
第二个发小郭汉英,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博导。知道他年轻时身体有多好吗?101校足球队主力,800米跑2分多一点点,加上他家境殷实讲究,父亲郭老(沫若)稿费又多,那底子是相当的厚,心也大得很。1957年夏,我们高中毕业考试结束后,团员被要求在校集中学习、参加反右运动三天,这下激怒了我俩,一合计干脆到颐和园躲了起来。白天游泳、爬山,晚上龙王庙里席地而睡,饿了,什么糖火烧、烤红薯,再喝几口自来水,就这么玩了三天三夜。那时我们的身体简直像头牛。
汉英到中科院理论物理所后和爱因斯坦较上劲了,每早5点起床,写呀算呀,直干到晚上10点,周末都不休息。十几年前,汉英告诉我他得了一个怪病,心律不齐得吓人。有次他当面测试给我看:大概10分钟左右,他两次脉搏从每分钟40次一下子升到90多次,人也很难受。我劝他彻底休息,他拿出来一堆天书般的稿纸摊在我眼前无奈地说:“你看看这个题目光计算部分有多少?”不久,他又受邀参加特异功能的实验工作。他不愧是一个严格而正派的科学家,他主张特异功能是否客观存在只有在严谨周密的实验条件下,能够经得起重复性实验才能证明。为此,他投入了相当的时间和精力。由于没有经费,他自己还要筹款,有时还从我这化点缘。到上世纪末期,汉英基本就从我们视野中消失了,据说他已蛰居在单位附近的小房子里,向爱因斯坦做“最后的冲刺”。我们有过几次通话,他不是说“忙”就是“你不了解,以后再和你说……”
2010年6月,汉英刚过71岁,就因“大叶性肺炎”去世。
再说个大家更为熟悉的伍绍祖吧。他在我们班算个子小的一个,但毅力极强,班上选他当体育小组长的理由是,每天清晨绍祖都能坚持跑完“大苇塘”(即现在圆明园的福海,一圈大约3600米),后来他的800米、1500米都在班上名列前茅。走上领导岗位后,绍祖竭尽全力地工作,对自己的身体却从不吝惜,尤其是糖尿病折磨他有20多年的时间,他却从不因病休息。有一年,他一年出国113次。他为了不影响工作,竟把回程机票订在工作会后几个小时,一个花甲老者,连往返时差都不顾了。
绍祖最后在医院治疗一年多,探望几次都不知道得的什么病。2012年9月18日中午,我得到晓前(绍祖夫人)电话赶到绍祖病床前,看见三四个医生为他做人工呼吸,直到主治医宣布绍祖去世为止。
一年多以后,伍一(绍祖家的大儿子)告诉我,因为绍祖生前主动提出捐献器官供医学研究,才知道他得的是世界上极罕见的“浆细胞骨髓瘤”。这个病目前全世界只有100例左右。等于说,绍祖受了一年多的罪,还没弄明白自己生的什么病就撒手人寰了。
敬业奋斗也要因时而异
从101中学时我开始酷爱运动,老师说我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老玩。”玩者,锻炼也。高二时我就得过海淀区中学生三个项目的冠军。快到退休时,在绍祖的鼓励下我选择了高尔夫球并成为经营者。由于这项运动节奏缓慢、体力消耗小,我长期忽略了年龄的限制,63岁时一天徒步打过4场(每场平均走15里);65岁时参加“铁人赛”,连续3天每天2场算通过,接着决赛还拿了亚军;72岁时在山地球场一天连续12个小时打了8场;18年来下场达3500场(几乎每年有200天在球场上),得各种奖杯128个……不打伞不擦防晒霜,还经常不吃午饭。由于长期过劳,我的脑垂体瘤在疲劳性血压高的情况下,一旦兴奋过度便“爆炸”了,若不是众亲友的奋力抢救和天坛医院超一流的手术,我此时就和那几位发小在一起了。
近20年来,我还在各种报纸杂志发表文章约260篇,平均每月一篇。也因此出了三本可以叫做书的东西。与此同时,我还管着两家小企业,其中一个练习场,十四五年来接待了50多万人次的顾客,创业初期曾带着全家在场地的铁皮房里一住就是6年……
在一个多月的生死搏斗中,无数次涌现我和发小们这60多年交往的经历,既让人欣慰又有无限的遗憾:中学时,绍祖和光南最相知,他们都是音乐组的,一起练琴学唱歌,早就是知音;我和汉英最“相近”,都是运动队的,整天大汗淋淋,成为知己。当70年代初,绍祖听说光南在天津被批判后,急忙叫我去看看,由此光南的情况才被北京注意到了。后来光南调到中央乐团并在创作上取得杰出的成就,和绍祖、徐文伯(文化部副部长)等同学的支持和帮助分不开。
我衷心希望,三位发小让人无限叹息的生命,连同我这半条捡回来的命,不仅让同龄人有所借鉴,也应让年轻人提高警惕,善待生命,避免过劳,保持健康。
(《北京青年报》12.4 杨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