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付诸实施的中国驻日占领军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大约在9至10月间，当时我在重庆军令部第二厅第一处第三科当上校参谋，曾经看到一件美国政府致中国政府的公文，大意是“商请中国政府派出一个由5万人编成的军，协助盟军占领日本事宜”。

    这件公文最显明的批示是军令部部长徐永昌批的，大意是“由军令部一厅会二厅拟一个由5000人编成的支队派遣日本”。这个文件虽未在全处传阅，但大家都已知道，并且表示气愤和苦闷，认为在八年抗战中，我国牺牲最大，受害最深，派遣驻日占领军理应派遣大军去，为什么只派遣一个5000人的支队呢？

    我们办公室与第二厅厅长郑介民的办公室只隔了一层木板。我们的议论可能被郑介民听见了。几天之后，他来一处听汇报时曾说：关于国家派遣占领军的问题，最高当局是从全局的考虑来决定的，现在我们的国家又和“九一八”时代的情况相似了（当时国民党在大肆宣传苏军在东北掠夺物资，帮助中国共产党扩充军队，阻挠国民党军队接收东北，还想赖着不撤军等），大有虎去狼来之势，国家的军令政令都得不到统一，形势是相当严重的。你们为什么不重视目前国内的情况，而要热衷于占领日本！

    他言下之意是，派遣军队到日本去占领是个次要问题，国内情况的变化才是极重要的。当时也没有人敢争论，但这总是个谜。

    先遣人员乘轰炸机进出日本

    大约是1946年5月上旬，我在上海接到重庆军令部李立栢处长的长途电话，他告诉我：“现在已决定派遣陆军第六十七师到日本，师长是戴坚。部令已调你到这个师工作，同时要你随同戴师长到日侦察该师的驻防地区。”

    最初美国希望中国能派出一个5万人的军，而且指明想要孙立人的新一军。因为该军完全是美式装备，而孙立人是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毕业的，与美国很多将领都认识。当然孙是愿意的。当时新一军还驻防在广州，运输也较方便。但是我们当局不同意，因为新一军是中国强有力能战部队，早已决定派到东北去担任接收任务。大约是为了敷衍，只答应派遣一个像混成旅编制的5000人支队。后来美国又提出至少要派一个师。经过反复研究，才决定派出一个1.5万人编制的师，去参加占领日本。这个师隶属于美国的第八军指挥，已确定驻防日本的爱知、三重、静冈三县。

    5月27日我们起航赴日本，乘坐的是B24式轰炸机。有人曾问中国代表团团长朱世明：你们为什么不乘客机而要乘轰炸机呢？朱世明解释说：我们是以战胜国的姿态去的，必须要武装进出日本，才能表示战胜国的威武。轰炸机除了不携带炸弹外，机上的机关炮是原封原样的不拆卸，就表示我们是武装进出。

    到达日本名古屋后，我们就开始乘车在爱知县境内（包括名古屋市区）视察营房，基本上我们是满意的。6月4日上午，戴坚在东京见了麦克阿瑟将军。戴坚于6月6日晨同朱世明等一齐乘原来的轰炸机回国。大约7月初，六十七师整师都到达了上海。

    “大杂烩”的占领军

    戴坚在离开日本前，给了我一份六十七师的编制、装备简表，同时还给了我两个任务，一是设法要一份美军各级军官士兵的薪饷表，以便参考拟一个中国在日本占领军官兵薪饷表。戴说，他以中国目前外汇困难为由，要求盟军总部支付中国占领军费用，麦克阿瑟已答可以考虑。二是联系汽车问题，争取把我们的部队完全改编为机械化师。

    根据戴坚给我的简表，第六十七师共14500多人，辖有3个步兵团、1个炮兵团、1个运输团、1个战车营、1个工兵营、1个通讯营、1个特务连，还有1所野战医院和1支200多人的担架队、1支100多人的政治宣传文工队。从编制、装备来看，好像是一支强有力的现代化装备的部队，实际上是一支畸形编制的队伍。既有快速的汽车战车，又有原始的铁肩队（运输团的人力运输营）。以重武器来说，加农炮、榴弹炮、重迫击炮三种射程不同、运输工具也不同的火炮，在运用指挥和行军上都是困难的。这支出国的占领部队代表中国，竟然是一种大杂烩的装备，不但贻笑于盟国，而且还要贻笑于战败的日本。

    戴坚走后，我拟了一份占领军官兵的薪饷表，如最低级的二等兵为每月20美元，最高级的少将师长为每月430美元。虽然比美军人员低些，但与国内军队相比却高了很多倍。我粗略统计一下，光是全师14500多人的定额薪饷，大约每月需要50万美元，如再加上出勤费、交通汽油费和其他杂支费等，恐怕每月至少要200多万美元。

    约一个星期后，盟军总部参谋处来电话，邀我去商量有关中国占领军的问题。柏奇上校说，各国占领军所需费用、物资都由本国负担。关于你们占领军的军费，我们可以代为垫付，将来由美国政府与中国政府结算。我不免感到吃惊，只有将此情况报告国内请示办理。

    中国占领军不来日本了

    我们在日本横滨一直等到7月中旬，可是关于占领军何日由上海起程来日本无一点消息。

    7月下旬的一天，中国驻日代表团从东京来电话，要我们全体占领军先行人员都迁到东京去。我见到大使衔的副团长沈觐鼎，问道：我们的占领军为什么不来呢？沈副团长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已从国内寄来的报纸上，看到了国共两方发生战争的消息。

    回想去年在军令部时，郑介民说的“关于国家派遣占领军问题，最高当局是从全局的考虑来决定的”那句话，以前还是一个无法理解的谜，现在可以解开这个谜了。所谓从全局考虑就是从全面内战来考虑的。派遣军队去日本，在蒋介石的盘算下是划不来的，他要把全部军队都投到内战中去。

    中国占领军不来日本，不但使我和六十七师的官兵失望，在日本的华侨每见到代表团的人员，尤其是穿军服的军官，也带着质问的口气询问为什么不来。但是我们难以回答，只有推说不知道。

    （《纵横》2015年第10期 廖季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