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著名作家叶永烈从上海来到北京,出现在中国传媒大学的“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做一场名为“我做口述历史走名人路线”的讲座。包括我在内的众多粉丝早早就赶到现场,大家拿着《十万个为什么》《小灵通漫游未来》等着叶永烈签名,期望一睹这位“从小看着他的书长大”的作家的真容。
作为一名70后,叶永烈这个名字深深镌刻在我们的童年记忆中,他是一代人心中科幻梦的启蒙者,“小灵通”开启了我们对未来世界的憧憬。然而多年后,我们惊异地发现,印象中那个风趣幽默的“小灵通之父”不见了,《红色的起点》《历史选择了毛泽东》《1978:中国命运大转折》《陈云之路》《傅雷与傅聪》……一本本走进历史深处的传记和纪实文学,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叶永烈。
“我是一个‘旧闻记者’。”当叶永烈笑着说,“旧闻记者”指的是从重大历史事件中寻找写作素材,这意味着叶永烈的采访对象大多数都是名人,这些人往往不愿提及那些敏感事件,吃闭门羹、遭到冷遇是常事。
叶永烈印象中最艰难的一个采访对象是陈伯达。“他本来就很少接受记者采访,尤其是在他经过多年监禁,巴不得有一个安静的晚年。再说,我的采访势必要触及到他极不愿意回忆的那一段历史。正因为这样,当他得知我要采访他,他很明确地说:‘公安部要提审我,我作为犯人,只得回答他们的提问。叶永烈要采访我,我可以不理他!’就这样直接拒绝了我。”
叶永烈不死心,他没有“直取”陈伯达,而是先打“外围战”。在北京,他采访了陈伯达的前后几位秘书,采访了他的老同事、子女、警卫员等等,觉得有了充分的把握,才决定与陈伯达直接交谈。
陈伯达家在北京一处偏远的楼房顶层,叶永烈到他家门口,大门紧闭,由于事先托人打过招呼,他敲门后是陈伯达的儿子开了门。经过精心的考虑,叶永烈用了这样一句开场白,他说:“陈老,我早在1958年就见过你!”“哦,1958年,在什么地方?”陈伯达用一口浓重的闽南话问道。“在北京大学。”叶永烈答道。于是,他说起一段往事:在1958年5月4日,北京大学60周年校庆,陈伯达来到北京大学作报告。“当时,你带来了一个‘翻译’,把你的闽南话译成普通话。我平生还是头一回遇上中国人在中国作报告,要带‘翻译’!”陈伯达听了以后哈哈大笑。
这样,采访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陈伯达问叶永烈,有没有看过他关于孔子的文章?
“我明白,他在考我。我当即回答,看过。主席读后,还为你的文章写了三封信,其中的两封是由张闻天转的。他一听,显得十分满意,知道我研究过他的著作。我也就趁机问他,你是怎么会成为主席秘书的?他非常乐于回答这个问题,说起了是怎样进延安,怎样第一次见到主席,怎样在一次座谈会上发言,怎样引起主席的注意,主席怎样在那天留他吃饭……此后,我又一次次采访他。在采访中,我们变得熟悉起来。有时,他与我一口气谈四小时也不觉疲倦。”
采访变得越来越顺利,1989年中秋节,陈伯达特别高兴,叶永烈拍到了一张他大笑的照片,这和他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很不同,他还用毛笔在宣纸上题诗赠给叶永烈,想不到,这成了他一生的绝笔。
七天之后,85岁的陈伯达在吃中饭时突然心肌梗塞去世。叶永烈感慨地说:“我庆幸,在陈伯达人生的最后一年——从出狱到去世,我作为惟一的采访者,多次采访了他。”
(《北京晚报》10.12 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