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新夏
语言的内涵,常常随着年龄日增,阅世日深而有不同的理解,随便不得。
五十多年前,风华正茂之际,每每看到某些不顺眼的事常常随口谥之曰“不伦不类”,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经事多了,有些语言,反复咀嚼,味道大不一样。
三十年前,我曾去探望一位身患重病的中学老师。他时断时续地诉说得病之由。原来在一个多月前,他因一件小事而和一位中年同事发生口角,那位中年同事夺口而出骂了他一句“不伦不类”,他当场晕厥过去,一直住院至今,病情日益严重。
我还没有理解这四个字的严重性,他接着说:“你要知道,伦是指君臣(也就是国家和自己)、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这五伦是做人的基本关系,不伦就是骂我没有做人的基本资格。天地万物,各有其类,无论鸟类、鱼类、虫类、兽类,还是人类,总得物归其类。不类就是骂我连猪狗虫豸都不是,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后来,我看到的一些材料也很让人感叹。曾经写过“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龚自珍是中国近代历史开端时期的思想家。不幸天公降给他一个逆才的儿子龚孝拱,孝拱自号“半伦”。传说他曾勾结英法联军,带路去烧圆明园,自己表示五伦已绝,只有宠妾一人,尚存半伦,故自号“半伦”。
看来,“不伦不类”这四个字确是不能滥用,似乎比骂娘还严重,觉得只有那些灭绝人性的狂人,才能用这类字眼来斥责。
(《说掌故 论世情》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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