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慢留住

    ■冰聪

    电车是1904年开始出现在香港街头的，在当时是取代人力车和马车的新鲜玩意儿，如今却透着一股陈旧气息。电车是那样简陋，没有好好的门——上车时过一道旋转门栅，下车才付钱。没有好好的窗——窗是一道浅浅的玻璃，因为没空调，留着透气用的。成人2.3港币，小童1.2港币，港岛上再也找不到这么廉价的交通工具。

    便宜的电车，像是一个穷酸的好人。它本是离不了地面上那两根铁轨，索性就随遇而安，养成一副慢性子。本来嘛，这道路是专属于它的。平时汽车在它身边飞驰而过，它无动于衷；堵车时就它还是优哉游哉地照常行动，汽车只能干瞪眼。

    电车看着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坐在里面的人却冷暖自知。电车频频刹车，每个座位上都装了巨大的铁扶手，使站着的人有所依靠，不至于一停一趔趄。乘客从电车的后门上车。赶上人多的时候，上楼的窄楼梯都站满了。早先，香港刚有双层电车时，车厢分为头等和三等（不知为何没有二等）。所谓“二层”就是车顶上加一列座位。没有顶棚，风吹日晒，却是车资更贵的“头等”。上世纪二十年代，二层终于安上了遮风蔽日的车顶。

    1972年电车取消了等级制度，上层电车不再属于上层社会。可人的本能却还是往高处走，手脚利索的都要上二层去，因为那里透气，车行时有徐徐的热风。虽是热的，也挺惬意。坐在二层的小孩子，眼见要撞上对面来满满一车人，惊得大叫起来，仿佛游乐园坐过山车。

    因为车资童叟无欺，车里的乘客，各色人等都有。面色凝重的菲律宾女佣，西装革履的白领，戴太阳镜的游客。电车没有报站，车上也没有线路图，哪站下车全凭记忆和感觉。

    香港电车的命运又如何呢？叮叮声犹在，争议已不绝于耳。这两年，港铁已经一路西拓修到了坚尼地城，本来只能坐巴士和电车回宿舍的香港大学学生，如今可以钻入70米地下，坐上港岛线。港铁的速度是那样高不可攀——从港岛最西端的坚尼地城坐到最东端的柴湾，只要44分钟。相比之下，最高时速50码的电车好像一个笑话，一个错乱了时代的酸秀才。

    就在一个多月前，香港城市规划委员会指出，电车是造成香港中区堵车的原因之一。他们建议取消中环到金钟一路的电车，将电车轨道拓为车道。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说，明明是富人的私家车乱泊车导致路段堵塞，却要砍掉为穷人服务的电车，简直颠倒黑白。

    当然，还有一些怀旧派，翻出历史的旧账来。有报纸祭出“中环再等不到电车”的标题，说：“1941年12月，香港沦陷，电车停驶；1984年，电车公司进行调查，结果当年大部分市民同意保留电车为交通工具。经过不同事件，电车仍坚守为香港服务，我们真的要放弃这位百年老朋友吗？”

    （《解放日报》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