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人老之后,独自一人时居多。我不玩微信,没有博客,又不喜聚会,不热衷旅游,通常,只是打开电脑写点儿自以为是的文章,或坐在桌前画点儿自得其乐的画。
其实,人老了之后,状态都不过如此。好多和我年纪相差无几的同学,无所事事,每天只好跑到立交桥下去跳广场舞,或者到天坛去唱大合唱。我知道,大家彼此彼此,都老了,又不甘寂寞。以前,同学之间还能够聚聚。那时,各家住得不远,来往方便。如今,大家都搬得越来越远。以前,我出了一本新书,还愿意送给大家看看。如今,不送了,因为大家的心气和眼睛也都不如以前了。
前一阵子,孩子从美国回家,他有一个月的假期。但是,对于家的概念,已经和他小时候大有不同。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重心已经不是家里的父母,而是两年未见的日新月异的北京和变化非同寻常的同学,几乎天天都有饭局,而和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工夫,很是稀少。
开始,我有些埋怨孩子。后来,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一样吗?那时候,在北大荒,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探亲假回到北京,不也是屁股上长了草一样,天天不着家,不是和同学聚会,就是外出玩?不是一样天天半夜回到家,等着父母给开大院的大门?
生命的轮回之中,命运也在轮回,孩子不过是重走上一代的老路而已。孩子回美国之后,我写了一首小诗,其中一联:“花暖雨前唯草绿,夜寒雪后独灯红。”前一句是说我在北大荒,那时我正在恋爱,只顾自己的花暖草绿。后一句是说那年的冬天,我回到北京,天天归家很晚,都是父母为我守着那盏灯,独自面对孤灯冷壁。那时,我和孩子现在一样,以为父母可以长生不老。
(《今晚报》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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