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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5年07月23日 星期四

    六旬母亲在成长

    《 文摘报 》( 2015年07月23日   08 版)
    秦秀英在自己结集出版的自然笔记《胡麻的天空》上签名,并画上一株胡麻花。

        真正的精神关怀,并不单单是“回家看看”或是“生活在一起,心却如陌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除了吃好穿好,还应该帮他们创造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空。

      秦秀英的画本中,最近的一幅,长长的绿皮火车,开过田野;远处,是吃草的牛羊,还有水塔。

      这一天她和儿子吕永林聊天,突然想起童年——小时候,内蒙古的五原县刚通火车,每每听到火车鸣笛,人们纷纷放下农活,只看那缕缕青烟,就已无限憧憬。

      秀英进而思考,凡事都有两面,当有些人质疑发展太快时,当地人却是如此渴望发展……

      吕永林越来越觉得,与母亲的交流,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层面。

      秦秀英,地地道道农民,只上过1年半小学,却在近3年里开始认字、学电脑、开了博客、出了新书……

        生活在越来越窄的时光和天地里

      秦秀英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台上,一笔一画,仿佛一位普通的退休教师。而实际上,3年前的她,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秦秀英是内蒙古河套人,68岁。小学读了一年半,大半辈子务农。

      如大多数同时代的农村女子一样,秀英是包办婚姻。1981年,丈夫工伤,脑袋被砸,在家躺了20多天,正是种小麦的时节,没人帮,秀英一个人扛。每天拼了命干,“两头不见‘阳婆’(太阳)”。丈夫后遗症一直存在,农活大部分落在秀英的肩头。

      渐渐,几个儿女长大离家。大女儿去镇上上班,大儿子和二女儿先后去了县城念技校。丈夫也在镇上与亲戚合开了一家小木材加工厂,生意时好时坏。为与家人团聚,1992年,秀英带着小儿子永林告别农村生活,来到镇上。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为补贴家用,秀英开始为油厂打零工,每日织补装葵花籽的麻袋。1993年,大儿媳生孩子,秀英又帮着看了两年孩子。

      1997年,秀英去炮厂打工做炮仗,早晨6时开工,12时回家午饭,然后继续做到太阳下山,一般是晚上7时。

      艰难,一直如影随形。秀英来镇上两年后,丈夫的加工厂倒闭了,年逾半百的丈夫不得不天天蹬着三轮车为镇上饭店送醋、酱油。2009年,丈夫病故。

      秀英说,烦心时,只能跟别人说说,但其实“聊也不顶用”。

      吕永林觉得,母亲的世界,正越来越小,“母亲一个人,生活在越来越窄的时光和天地里”。

        最重要的是,“人不再那么空虚”

      为缓解寂寞,永林几次邀请母亲来上海小住。但母亲却不大乐意。

      后来在和母亲逐渐深入的交流中才找到线索。一方面是语言不通。她第一次来上海时去超市买盐,用方言“咸盐”去问工作人员,小姑娘没明白,让母亲自尊心受了打击。

      另一方面,难以走近儿子儿媳的世界。他们平时都上班,她也不确切明白他们的工作。如大多数前半生历经艰难的老人一样,只好反复絮叨往事……却能够感觉到儿女的无言以对。

      苦难的故事讲多了,儿媳芮东莉听不下去。她觉得生活不止于此,能否帮婆婆找到另一片天空?

      东莉是古汉语博士,性格活泼。在带领婆婆记自然笔记之前,她自己已经涉足两年。

      曾有读者问秀英为什么会用自然笔记的方式来成长?其实,秀英初次接触时心里想的也是,“这画了能有啥用?”而东莉认为:“自然笔记并不在于最后画出的那张画怎么样,而在于这是一种充满探究乐趣的过程。静下心观察再画出来,与拍一张照片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当我们开始重新拥有对大自然的探知欲时,也许我们就又开始变得纯真。”

      2011年,在婆婆第三次来上海小住时,东莉和永林择了一个春日,带母亲在大宁灵石公园里看花、寻虫。游玩尽兴回到家里,东莉找出本子和笔,像哄小孩子一样,“诱导”婆婆把公园里发现的有趣自然景观画在纸上。

      开始,秀英坚决不从,反复摆手摇头,“我哪儿会画画呀!连个字也不会写”。

      看到母亲面有难色,永林心软,然而东莉却不肯罢休。僵持了近半个小时后,秀英拿起铅笔,半敷衍半尝试,颤颤抖抖照着照片把二月兰的花朵画了下来。

      改变一步步发生。以前,她去公园锻炼,不爱和生人说话,自从做了自然笔记以后,就一边锻炼一边观察树啊鸟啊,不认识的植物,就问问人家,顺便也就聊起来。现在,脑子比以前灵泛了,记忆力也好了,不认识的植物别人说一遍就能记住;和儿子儿媳也能玩在一起,三人曾花了一整个周末骑行崇明岛。

      最重要的是,“人不再那么空虚”,秦秀英说。

      那些心灵深处的思想,记忆深处的小小感悟,终于有了表达的渠道和动力。

        母亲眼中的乡土变迁

      2014年1月,秦秀英大儿子永强去磴口,沿着黄河走,发现虽然已是大寒节气,黄河还在淌水,就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回来给母亲看。

      秦秀英说:“真是头一回听说黄河冬天不结冰。”

      她一下子联想到生态的改变。她记得,以前黄河结的冰可厚了,上面能走车。

      就着大儿子拍的照片和自己的回忆,她当晚就画了一幅笔记,并注明:“2014年1月19日-15~2℃晴 临河到磴口的一段河两边冻了冰,中间没冻,天气太暖和了,黄河也冻不了。”

      一篇篇自然笔记,渐渐汇聚成母亲眼中的中国。

      感觉到西瓜味道的改变,她也做了一篇——以前种瓜,地里要上羊粪,长起草来就一遍又一遍地锄,把地锄虚了,瓜才长得好。老辈人常说,“锄头上有三分水分”,庄户都要靠锄,越锄越长得好。可是现在,种地都用“高科技”了……种出来的瓜,看上去好看,实际上没有从前好吃。

      她画向日葵的故事,令一位儿童读物编辑看得欣喜。编辑说,一般读物讲向日葵生长,就是发芽、开花、结果几个过程。但是看了婆婆的笔记,才知向日葵的成长路途如此艰辛:比如刚播下去,可能会被野鸡刨出来吃掉,发芽了可能会被虫咬,还得农民帮忙拔掉野草……“这才是向日葵真实的成长过程啊!是儿童们真正需要的绘本。”

      老家的生活,种植过的农作物,山河之中的草木鸟兽,还有进城后观察到的自然之物,每一种,都有了回忆并思考的可能。

      她画记忆中那些令人牵挂的胡燕儿(燕子)——现在胡燕儿住的地方少了。城里的楼房没有房檐,连农村的房子也渐渐修得没有了。又有窗户又有纱门,胡燕儿也进不去了。

      吕永林说,他在母亲的笔记中,看到了中国60年来乡土与社会的变迁,也看到了母亲的人生与家庭的记忆在流淌。

        自然笔记《胡麻的天空》

      秦秀英出版的自然笔记《胡麻的天空》,被读者评为“是一本让每个人怀念和重新认识母亲的书”。

      尽管和母亲相处了30多年,但有些问题,永林是在母亲做自然笔记之后,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入。

      母亲那一代人有情感的需求,渴望子女和亲人精神上的抚慰,却依然隐忍,不擅表达。

      在广州,一位父亲因儿子业务繁忙疏于回家,悄悄刷爆了儿子9张信用卡并拒不还款,以此博得儿子注意;南京一家养老院想出“创新做法”,取消网上转账或汇款,要求子女每月一次去养老院缴费,以换来一次“回家看看”。

      而真正的精神关怀,并不单单是“回家看看”或是“生活在一起,心却如陌路”。永林说,自己常常在想,什么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除了吃好穿好,还应该为父母创造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空。

      而母亲所做的自然笔记,正为重拾梦想找到了突破口。

      且不止母亲,《平如美棠》的作者饶平如,60岁学识字、70岁出书的姜淑梅……其实都在发出自己的声音,讲述自己的故事,而这个社会,正在开始倾听。姜淑梅说,关键是要保持年轻的心态,不断接受新鲜的事物。她给秦秀英写来一段话互勉,最后一句是“只要想学习,多大岁数都不晚。”

      芮东莉认为,不管哪一种形式,只要对精神有滋养,而不是把老年时光草草打发掉,就是好的方式。

      (《解放日报》7.19 王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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