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舜初在彭德怀落难之后

    1959年8月16日下午，正在哈尔滨汽轮机厂参观的海军副司令员罗舜初接到北京打来的紧急电话：“军委通知，要开扩大会议，请你明天马上赶回北京。”

    回到北京后罗舜初才知道，在庐山上召开的八届八中全会作出了《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错误的决议》。对此，罗舜初很有些想不通。在高级干部眼中，彭德怀是个不党不群、严肃有余的人。罗舜初随彭德怀出过几次差，每次路上都是彭德怀独自在他的车厢内看书、批文件，随行的各单位负责人则在另一节车厢聊天、打扑克，等候彭德怀的传唤。彭德怀叫到谁，谁就过去谈工作，谈完就走，谁若想和他套近乎多说几句，肯定会挨骂。现在怎么会闹出个“军事俱乐部”来呢？怀着满腹的迷茫，罗舜初走进了军委扩大会议的会场。

    军委扩大会议后，全军各大单位相继召开党委全会，进一步肃清彭德怀在军中的影响。海军一位主要领导在预备会议上为会议定下了基调：“在这次会议上，焦点会集中在罗舜初同志身上。军委扩大会议你不揭发彭、黄，大家对你有意见。军委决定你调新的工作岗位，也要看你这次会议的表现。”

    其实，就在彭德怀被罢官之前不久，为了海军要不要有航空兵，罗舜初和彭德怀曾有过争论，彭德怀气得大骂罗舜初是死顽固。罗舜初现在完全可以借着庐山会议的决议，站出来大胆揭发、批判彭德怀。没想到罗舜初竟在会上公开表示：“对于彭德怀同志的影响要有正确的估计，过高或过低都是错误的。”这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 

    全会第一天，罗舜初报名第一个发言，他直言不讳地说：“我和彭德怀同志接触较多。他艰苦朴素，勤勤恳恳，印象是好的。除工作外，我和他没有私人交往，也没去他家拜过年。在未揭发之前，我把他看成是毛主席的得力助手。有些东西是他个人的还是中央批准的，我没有考虑，反映出我嗅觉不灵，坏的当好的了。”

    他的发言一结束，一位同志就表示出强烈不满：“军委扩大会议对彭德怀斗争，你对彭德怀一点不愤慨，到现在还是没点气愤。你为什么不揭发彭德怀？”

    “有就揭发，没有也不能编嘛。”罗舜初回答。

    “你和彭德怀接触那么多，就没有听到什么？”

    “彭德怀同志要是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反党、反毛主席，他还能到今天吗？我确实没有听到，怎么交代？”

    “林总出来主持工作，大家都很高兴，过去有病的，现在病都好了，都可以上班了。可你就没有对林总出来工作表示欢迎。”

    “过去彭总对我很看重，我和他的关系还没有查清。这个时候马上又向林总靠拢，我怕别人说我投机，假积极，就没有那么热情。”

    罗舜初的这些表现经过加油添醋后，到了林彪那里就完全走了样。林彪指示海军党委：“一定要清算罗舜初，搞得他心服口服，会才停止。”于是，原来准备用5天时间检查海军领导一级思想，结果仅在罗舜初一个人身上就用去了16天。最终，罗舜初被免去海军副司令员职务，进入解放军政治学院学习。

    1973年隆冬，已经调任国务院国防工办副主任的罗舜初病倒了，住进301医院治疗。一天上午，一位老医生查房时悄悄对罗舜初说：彭德怀得了不治之症，被移送到301医院看管治疗，就关押在对面那座楼里，下午做治疗时，将从这扇窗户后的楼梯经过。

    第二天下午，罗舜初提前站在病房外的阳台上，盯着对面楼的一扇窗户。约摸4点钟的时候，面容憔悴的彭德怀在两个年轻战士的看押下，出现在那扇窗户后面的楼梯上。久不见天日的彭德怀向着窗户抬起了头，当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在一起的瞬间，罗舜初不由自主地向正在蒙难的老首长行了一个军礼。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彭德怀。

    彭德怀平反昭雪后，1979年春，中央军委批准了海军党委关于《罗舜初同志平反问题》的请示。当人们向罗舜初表示祝贺时，不知哪位同志冒出一句“这下好了，彭德怀的人总算都被解放了”。罗舜初立刻勃然色变，他纠正说：“谁是彭德怀的人？我谁的人也不是！至于庐山会议后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原因很简单，一是这样对待彭德怀同志太过分了，不公平。二是我不愿意参加整人的活动。”

    （《北京青年报》5.26 罗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