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士兵大多血肉模糊,只能靠衣服分辨哪个是鬼子,哪个是战友,“在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啥叫害怕。”
1937年,河南新乡人王清松还是一名小学教员,教书识字。
“七七”事变、淞沪会战,日军侵北平、占南京,18岁的王清松把手中的笔换成一杆中正式步枪。他告诉团长,誓死要把鬼子赶走,让孩子好好念书。
当时,王清松驻守河南孟津,负责黄河防务,3月上旬晚上九点多,部队接到命令,拔营开往徐州。
目标:台儿庄。
尸山血海,力战而死
台儿庄,一个濒临京杭大运河、有着上千年历史的鲁南小镇,方圆仅两平方公里,南北通衢,商铺千户,商船南来北往。
2015年4月8日,台儿庄古城西门,两岸的柳树新发,三五只游船在碧色的运河里穿梭。
但在77年前,这里是王清松与日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双方反复争夺运河。
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27师79旅158团士兵王清松的任务是,和第30师的士兵在台儿庄城外侧翼阻击日军,协同城内驻军,守卫城池。
“这一仗子弹都打没了,在运河里和鬼子拼刺刀。死了很多人,运河里都是尸体。”王清松向人们回忆说。
鏖战中,一枚炮弹在他身旁炸响。他后来回忆,当时他的耳朵被震聋,轰鸣喧嚣的战场突然安静下来。
战死的士兵大多血肉模糊,只能靠衣服分辨哪个是鬼子,哪个是战友,“在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啥叫害怕。”
1938年3月30日夜,台儿庄只剩下西门还未失守。第30师176团3营营长忤德厚接到第31师师长池峰城命令,进城阻击敌人,“死守台儿庄。”
午夜进城的忤德厚看到,街道里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日军逐一蹲点把守。“我们只能推倒山墙前进,推不倒墙,就在墙上掏枪眼射击,对面的敌人也在掏,双方只有一墙之隔,互相夺枪。”忤德厚事后回忆说。
双方展开了激烈巷战。3营士兵利用民房家具在街道构筑防御工事,反复争夺推进,但在日军步兵平射炮压制下,伤亡巨大。
王清松所在的158团伤亡殆尽,1000多人只剩下100多人。
4月2日,在台儿庄东城,王清松的一组战友与日军步兵第十联队激战,全部阵亡。
“官兵誓死与台儿庄共存亡”
池惠华的父亲池峰城,是当年守城31师师长。台儿庄一战,他向指挥官——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请求,撤退到运河南岸,给部队“留点种儿”。
孙连仲那时也焦灼万分,此前,他给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打过电话。
李宗仁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孙连仲给他打电话,语气哀婉,“我们把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能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
这一请求遭到李宗仁的拒绝,“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指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
孙连仲回复,“长官有此决心,我第二集团军牺牲殆尽不足惜,连仲亦以一死报国家。”
一份来自中国军队的战斗详报记录了4月3日的危急:中午,日军出动11架飞机对中国军队阵地狂轰滥炸。这一日,台儿庄已失守大半,守军退守南关一隅,生死存亡。
孙连仲下令,第31师守城将士与台儿庄阵地共存亡,“士兵打完了,你自己填上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过河者,杀无赦!”
4月4日,日军电台宣布已完全占领台儿庄的这天,池峰城下令炸毁运河上的浮桥,“台儿庄就是31师的坟墓。”
孙连仲给李宗仁发电报,“官兵誓死与台儿庄共存亡,即一兵一卒亦必以最后之一滴血以换取最大之代价。”
无墙不饮弹,无土不沃血
如今,重建的台儿庄古城仍然能看见当年激战的痕迹。
曾作为31师186团指挥所的清真寺,一面外墙上每块砖上都有弹孔,最密集处0.5平方米弹孔达30多个;袁家后巷一面青砖墙上,斑驳的墙面布满上百个弹孔。
1938年4月6日晚,鏖战多日的王清松终于盼来了希望。
当天,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全线反击,以孙连仲第2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20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
池峰城下令士兵们出击,此时,他的31师8000余名士兵仅剩1400余名。
4月7日早晨6点,美国摄影师罗伯特·卡帕还没睡醒的时候,一名中国士兵兴奋地告诉他,“我们把台儿庄打下来了。”卡帕赶到台儿庄,拍下了中国士兵把旗帜插在城头的照片。
日军一名参战士兵在日记里写道,“四小时下天津,六小时占济南,小小台儿庄,谁知道竟至于这样困难!其惨状实为人间地狱。”
(《新京报》4.27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