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15年03月12日 星期四

    黄土地的儿子

    《 文摘报 》( 2015年03月12日   07 版)

        为怀念在陕西延安梁家河插队的7年知青生涯,习近平在2002年第12期《全国新书目》杂志上发表了回忆文章《我是黄土地的儿子》,全文共5000多字,文中提到,同批知青中,出了不少干部,“(1993年)在8个省部级干部里,我了解的有王岐山”。此外,“还有路遥,他是延川的本地知青,写了《人生》。还有个作家叫史铁生,写了《我那遥远的清平湾》,这个清平湾就是过去他插队的延川县关家庄”。

        就在习近平提到的1993年,作家王安忆也曾写过《黄土的儿子》,纪念英年早逝的路遥。王安忆感慨,“我想他其实从来不是在稿纸的格子里写字,而是在黄土上,用他的心血”。

        这里,我们将两篇文章一并呈现给读者。

        我是黄土地的儿子

        □习近平

        1969年1月我作为“黑帮子弟”,来到陕西延川县文安驿公社的梁家河插队落户。离开京城,投入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周围遭遇的又是不信任的目光,年仅15岁的我,最初感到十分的孤独。但我想,黄土高坡曾养育了我的父辈,她也一定会以自己宽大的胸襟接纳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真诚地去和乡亲们打成一片,自觉地接受艰苦生活的磨炼。

        “文革”中我们家被抄之后,搬到中央党校里去。我有一股掘劲,得罪了造反派,就被康生的老婆曹轶欧作为“黑帮”家属就出来。

        当时他们威胁我说专政机关对你实行专政,再给你5分钟。之后,念毛主席语录,天天晚上熬夜。我说,我只要在那能睡觉就行,别管去哪。我被送到派出所门口又被拉回去。后来决定送我去少管所,当时少管所设有“黑帮子弟”学习班。在要去的时候,床位满了,大概要排到一个月后才能进去。就在这时候,1968年12月,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于是我马上到学校报名上山下乡,我说,这就是响应毛主席号召。他们一看,是到延安去,基本上属于流放,就让去了。

        经过这么多周折,“文化大革命”的周折,上山下乡的周折,最后,这个村子需要我,离不开我,我当时的感觉是在农村好,如果当个工人或者当这个、那个,越是这些地方“文革”搞得越厉害,少不了天天要挨批判。在陕北农村也要搞大批判,批刘少奇、邓小平在西北的代理人“彭、高、习”和刘澜涛、赵守一等,“彭、高、习”即彭德怀、高岗、习仲勋。搞大批判还是由我来念报纸,当地有几个识字的?天天念得司空见惯,也无所谓了。但当地的老百姓非常理解,毕竟是我父亲过去的根据地,很多人保护我、帮助我,再加上我本身也比较坚强,就这么过来了。

        我的成长进步应该说起始于陕北七年。最大的收获有两点:一是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实际,什么叫实事求是,什么叫群众。这是让我获益终生的东西。无论我走到哪里,永远是黄土地的儿子。

        刚到农村的时候,经常有要饭的来,一来就赶,让狗去咬。因为当时在我们这些学生的概念里,要饭的都是“坏分子”“二流子”,不知道当时那正是“肥正月、瘦二月,半死不活三四月”,家家都是“糠菜半年粮”。老婆、孩子都出去讨饭,把粮食都给壮劳力吃,让他们忙春耕。这些东西是在农村生活一段后才了解的差距,有很多感慨;二是培养了我的自信心。常言说,刀在石上磨,人在难中练。艰难困苦能够磨炼一个人的意志。

        七年上山下乡的艰苦生活对我的锻炼很大,后来遇到什么困难,就想起那个时候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还可以干事,现在干嘛不干?你再难都没有难到那个程度。这个对人的作用很大。一个人要有一股气,遇到任何事情都有挑战的勇气,什么事都不信邪,就能处变不惊、知难而进。

        人生的道路要靠自己来选择,如何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关键是要有坚定的理想信念。否则,环境再好照样会走错路。

        黄土的儿子

        □王安忆

        那是在1990年的初春,陕西电视台正在播放根据路遥长篇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我们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在议论《平凡的世界》。去陕北的路线,是路遥为我们策划,他说你们先乘班车到黄陵,找到县委书记,然后他会送你们去延安,再到延安大学找到校长,他将安排你们去安塞、绥德、米脂,再北上榆林。他写好一封一封的信,让我收好,意思是有了这些信就不必发愁了。后来的事情证明果然如此。我们到了任何地方,只要出示路遥的信,便无一例外地受到热情的接待。他们说,我们不管你是谁,只知道是路遥的朋友,以后你们倘若写信来,只要写上路遥的朋友。他们中间大多是一些基层的干部,与文学无关,对于他们来说,全世界的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路遥。他们是以那种骄傲又挚爱的口吻说:我们的路遥。

        像我们这些城市里生、城市里长的人,我们生活在一个再造的世界,我们与自然已经很隔膜。我们的情感渐渐地变成一种形式,它来源于我们的理性认识,而不是感受。我们的头脑还不错,心却渐渐麻木。当我们闻说陕北的贫困闭塞之时,就对路遥提出这样一个科学大胆的建议:为什么不把人们从黄土高坡迁徙出去?这话其实是刺伤了路遥的心,他呈现短暂的一怔,然后脸上露出温和宽容的微笑,他说:这怎么可以?我们对这土地是很有感情的啊!初春的时候,走在山里,满目黄土,忽然峰回路转,崖上立了一枝粉红色的桃花,这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

        后来我们亲眼目睹了崖上的桃花,它总是孤零零的一棵,枝条疏朗,那点点粉红几乎要被汹涌澎湃的黄土颜色淹没。我不明白在这样荒凉苍茫的土地上,为何能迸发出如此姣嫩的粉红桃花。它好像是抽空了生命中所有纯洁如处子的情感,用尽全力,开放了花朵。如果没有路遥的提示,我们不会注意到它,它从黄土与蓝天的浓郁背景上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而它是路遥眼中永远伤及心肺的景色。

        我们临走那晚,路遥发火了。那是在西影厂食堂里,饭桌上,不知怎么说起某些前辈经历一生沉浮,到末了却还放不下名与利这两件东西,为他们深表遗憾。说到此时,桌上有一位朋友,指着路遥、莫伸和我这些所谓青年作家说道,你们先别说这些话,到时候你们也会变成这样,这是自然规律,谁也过不去。我和莫伸听了这话,虽有异议却还能保持沉着应对的态度,不料路遥却陡地站了起来,说道:不,你说的不对,人和人不一样!路遥据理力争,恨不能立刻证明自己,可是语言显得那么乏力,而他那句“我小时候没穿过裤子”似乎有些辞不达意的辩白却叫我一直痛心着。

        生命就像是一场阻击战,先是祖一辈的倒下,然后是父一辈倒下,现在兄长一辈的也开始倒下了。我们越来越失去掩护,面对着自然残酷的真相,有人已经呕尽心血,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做游戏?其实这世界原是由荒瘠的黄土凝成,绿地只是表面的装饰。这个世界上装饰是越来越多,将真相深深掩盖。其实,破开绿地,底下是黄土;风刮起黄土,底下还是黄土,路遥,我们都是黄土的孩子。(1993年3月27日上海)

        @澎湃新闻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