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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中，虚构了主人公夏建国和田源为了排演话剧《惊雷》，到上海看话剧《于无声处》，并在后台见到了编剧宗福先。近日，《南方周末》邀请宗福先回顾话剧《于无声处》当年真实的创作和走红过程，给历史作个注脚。
一切变化都从1978年10月28日开始。那时，《于无声处》已经演了一个多月，在文艺界和观众中口碑不错，一票难求。
10月28日那天，《文汇报》开始连载三天发表剧本。另外，我们的戏突然从简陋的小剧场换到上海友谊电影院演出。11月初，文化部副部长刘复之特地从北京赶到上海看戏，上台接见我们第一句话就说：怎么样，到北京来演吧？11月3日、4日、5日新华社以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媒体纷纷发表了关于《于无声处》演出的消息。
在北京演出期间，就有人提出疑问：这戏怎么会出在上海？
我想，首先上海是“四人帮”的根据地，上海人受他们的压迫最深。上海人受够了！其次，上海人的这种怨恨，没有宣泄渠道。第三，上海人特别崇敬“四五英雄”！或许是因为我们自己没有如此的英雄举动的缘故吧，我们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其实，我真是认识一位天安门英雄。
1976年4月6日，我在上海北站对面的一个小旅馆里见到一位刚刚从天安门广场下来、直接上火车路过上海的陌生朋友，当时他和我都还不知道他走后已经发生了“四人帮”残酷镇压的事件。他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天安门广场上这些天每天都有几百万人悼念周总理，讨伐“江青、张春桥”！听他讲得如此热血沸腾，我心惊肉跳，却又兴奋无比：原来恨他们的人不是我一个人啊！
但是，第二天晚上七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宣布：天安门事件是反革命事件。兜头一盆冰水。
1976年10月我陪母亲去爬黄山，山中隔绝六天，音讯全无。出山时车子一个拐弯，陡然只见对面山上挂着大字标语“打倒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我连夜坐车回到上海：以为会大乱的上海平静如水，大街上许多打倒“四人帮”的大标语、大字报。
第二天，我走到人民广场和外滩看大字报，看着街上涌动的人群中，上海人脸上那种由衷的笑容，我突然意识到：人民不会永远沉默！
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心要写一个剧本。我要写一件事：伟大的四五天安门事件。我要写一个人，一个陌生的朋友，一个在1976年夏天来到上海的天安门广场上的英雄！
后来，有无数人夸奖我“敢于闯禁区”的“勇气”。也有某国外交官问我：是不是你有亲戚在中央工作，他们告诉你天安门事件就要平反了？
其实，我当时就是一个最底层的工人。我的父亲“文革”中因为“派遣特务嫌疑”被批斗、隔离审查、监督劳动整整十二年，到我写完剧本时他还在上海到苏北的客轮上扫厕所，还没回家。我母亲是退休中学教师。所以我不可能知道“天安门事件就要平反”。我只是坚持一个最朴素的想法：悼念周总理有什么罪？反抗“四人帮”有什么罪？“天安门事件”不平反，没有天理！
至于勇气，当然是要有一点的，毕竟当时还是“反革命事件”，还没平反。但是，仅仅我一个上海人有这种勇气么？
导演苏乐慈，是第一个看到并且支持这个剧本的。读完她就说：我一定要把这个戏排出来。演员张孝中等人，看完剧本热血沸腾：这个剧本不排，我们排什么？！他们都是厂里的工人，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后啃两个白馒头，就往市中心的工人文化宫赶。
有一次，张孝中对我说：哥们这么为你卖命，戏要是成功了，你可得请客。我说：成功了，我请你们吃饭；可是要是我“进去了”，你们可得给我送饭。结果周围的演员抢着说：没问题，我们轮流给你送饭！
《文汇报》记者周玉明，看了戏非常兴奋，她连夜采访，写出了通讯《于无声处听惊雷》，这是第一篇媒体报道，由此引起了胡乔木同志等有关方面的注意。《文汇报》总编马达，拿出三天的版面，连载剧本。当时，《文汇报》的全国发行量可是九十多万啊！这等于把《于无声处》洒向了全国！
（《南方周末》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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