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儒学或“国学”再次成为热点以来,社会反响褒贬不一,不少人对“儒教”这个提法很反感。五四运动时,无论是李大钊、陈独秀这些“左派”还是胡适所代表的“右派”,也都反对“儒教”。这其实是一个误解,儒教本身是一个“好东西”。真正需要反对的不是儒教,而是把儒教变成“国教”。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必须回到政教分离的宪法原则。不论宣传何种思想或信仰,都一定要坚守这个截然分明的基本底线。政教不分会产生数不清的问题,中国历史上“独尊儒术”的后果不用多说。近年埃及的民主转型为什么屡屡发生危机?原因可以很复杂,但根源就是政教不分。一个世俗政权的总统要推行自己那个教派的教义,其它教派或世俗民众自然不干,这样矛盾就来了,甚至会爆发内战。
儒家尤其要注意这个问题,因为我们长期以来没有政教分离传统,而是实行“独尊儒术”和思想专制。基于这个原因,我毫无保留地支持儒教,但也同样毫无保留地地反对把儒教和国教混为一谈。
在此基础上,我要表达的意思是弘扬儒学(或儒教)任重道远,因为今天的儒家不能再期望像传统儒家那样走“上层路线”,通过国家的力量实行道德与政治专制。这条路不能走,怎么办?弘扬儒学之路只有靠儒家自己身体力行。西方的基督教、印度佛教、中国自己的道教,不也是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发展壮大吗?儒家以后要发展壮大,也只有自食其力,不能指望国家施舍,所以说“任重道远”。这对于儒家来说是一项不小的挑战。如何把高深的学问变成通俗的伦理、信仰、理念,对老百姓的日常行为发挥一种指导作用,让他们像儒家“君子”那样过有尊严的生活,这是当代儒家面临的重任。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没有人的努力,任何学说都是一堆僵死的教条。要将儒学发扬光大,惟有靠儒家自己的身体力行。
(《南方周末》8.7 张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