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喜欢说“虎落平阳”。如今,偌大的中华大地,老虎要么沦落到笼中,要么沦落到舞台,要么沦落到人们的肠胃。
“雷雷”的故事
国家行政学院教授莽萍写过一篇文章,叫《老虎“雷雷”的悲惨故事》,这篇文章被收集在一本叫《动物记》的书中。《动物记》是许多动物保护人士的入门书籍,而老虎“雷雷”,则象征着被送到舞台上的老虎的必然命运。
东北虎“雷雷”1995年出生于一家动物园,出生后被马戏团看上了。“它的脖子从小就被拴上一铁链,从未拿掉过。现在,这些人更是狠心地拉扯他的头,踢他的身体。马戏团的人们只想让他表演赚钱。因此,就要对他加强训练,硬逼他跳到高凳子上,只用后面两只脚站着,身体穿过火圈,甚至跳到牛背上。他们使劲拉着铁链,勒得‘雷雷’的脖子很疼。‘雷雷’的腿在出笼子时就被打得青紫了。”
因为不会跳到又高又小的凳子上,再迅速地跳过一个大火圈儿,“雷雷”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动物怕火,但逼迫怕火的动物“钻火圈”,是马戏团的人最喜欢干的事。
“雷雷”先后被倒卖过三次,其所有者为了赚钱,长年累月不让“雷雷”休息,稍有不从便棍棒加身,直到“雷雷”在走穴表演中被活活累死。据现场的目击者说:“雷雷”死时眼眶里满是泪水。
“吃老虎”正成为“新风尚”
安徽宿州埇桥区,有“中国马戏之乡”之称,有数百个马戏团,从业人员上万人,登记在册的老虎就有5000来只。
2013年底,在当地经营马戏团的“吴胖子”,发现一只老虎患上了肠胃方面的毛病,口角出血,不久病发死亡。然后,经过层层倒卖,最后卖到温州。从出手时的10多万元,到交易时,价钱已经上升到了30万元。
故事是这样的:2013年底,在温州做厨师的王某接到一个求购老虎的电话。他想起朋友“阿辉”说过能搞到老虎,于是就向其订购。果然,1月4日上午,“阿辉”说老虎很快运到温州。
1月8日,王某按照“阿辉”的要求开车到达交货地点。虎尸被装在路边草丛中一个红蓝白编织袋内,两人艰难地往车上搬。碰巧,温州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的民警从此经过,发现情况可疑,将其截获。于是,老虎在动物园、马戏团和餐桌上的轮回之路,也由此揭开了冰山一角。
湖南一位青年摄影师也惊奇地发现,一些有钱人开始“团购老虎”。他说:“先拿出一张老虎的照片,然后几个人自己去选部位,你要这块,我要那块,一只老虎很快就分配完。分割完毕,下单的人往牵头的人账号上汇钱。约定的时间到后,他们带上自己的厨师,一起开车到某个秘密的地点,老虎运来后现场屠宰,分解分配完毕,马上开始进厨房制作,然后吃掉。一切都进行得极其的隐秘和快速。”
2014年3月,广东湛江市公安局在雷州破获一宗“非法猎捕、宰杀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案件”,缴获刚被宰杀的老虎1只、虎制品若干。顺藤摸瓜,由此案之后,揭出了一起“连环杀虎案”。持续侦查后发现,10多年来,在广东湛江一带,杀老虎卖肉卖骨卖虎骨酒,已经渐成风潮。
所有老虎都是事先预订,老虎运到时,必须是活的,然后关在铁笼子里,在木棒顶端绑上连着电线的铁块,戳进老虎嘴巴里。之后,开动柴油发电机,电击10多秒后,老虎如病猫一般趴下,动弹不得。电击致死后,就开始屠宰,通常由当地富有杀猪或杀牛经验的屠夫执行。其中,一直在“主杀老虎”的是雷州的黄某。他杀了几十年的猪。61岁时,因为连续杀10多只老虎,被警察追捕,逃跑路上不慎摔亡。据说他每次帮助宰杀1只老虎,可获利1000元左右。而宰杀后的老虎,虎骨均价7000元1斤,虎肉均价500元1斤,虎骨酒均价500元1斤。
被屠宰的老虎从哪里来
既然野外无虎,那么,这些被屠宰的老虎从哪里来?渠道不外乎来自动物园、老虎养殖场、马戏团。
在当前中国,老虎被“养殖”得最多的地方,一个叫东北虎林园,在哈尔滨;一个叫熊虎山庄,在广西桂林。东北虎林园现有1000来只老虎。而且每年会有至少100多只老虎出生。
东北虎林园1998年建成开园,对濒临灭绝的东北虎进行人工饲养繁育和野化训练。开园以来人工繁育纯种活体东北虎1000余只,每年接待游客10万人次以上。
困扰东北虎林园的不是老虎的繁殖问题,而是繁殖得太快,无处安置的问题。同时,死亡的老虎,只能放在冷库里冰镇着,动弹不得,卖不了,处理不掉。因为,有法律在那严禁着。
但熊虎山庄的人,似乎胆子大一些。2012年国庆节,环保组织成员刘慧莉和国外一家动保组织的工作人员,一起到了桂林。她们打上出租车,询问出租车司机有没有可能买到虎骨酒,出租车司机说完全可以。
而在熊虎山庄旁边的一些饭店,菜单上也会写着:“红烧老虎肉”“红扣大王肉”“霸王鞭”“原汁红扒老虎肉”等。价钱,低的600元左右,高的1800元左右,但多半得熟人订制,生人一般不给供货。
熊虎山庄现在至少有1300只老虎。这个由民间投资的老虎养殖场,可以说代表着中国最大的“老虎困境”。
1993年以后,熊虎山庄的老板周伟森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骑虎难下”和“养虎为患”。
周伟森1986年开始养老虎的时候,法律上还没有规定不允许个人投资。“当时老虎濒临灭绝,对中医药造成很大损失。我养老虎的初衷和目的,就是将老虎利用和繁殖集于一体。因此,我将叔叔给我的2亿元家产,全部投资到了养老虎身上。”
他的养老虎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1993年5月国务院发出《关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贸易活动的通知》。
于是,熊虎山庄能产生收益的地方,就是老虎表演。熊虎山庄一只老虎每天的哺养成本是60元左右,每个游客交的门票是70元左右。但由于游客寥寥无几,能够从游客收来的资金极为有限。于是,山庄负债累累,靠银行贷款运转。周伟森想把老虎转让给政府,政府不敢要,也不知道如何要。想放虎归山,又无处可放。
目前,熊虎山庄除了拥有1500多只东北虎、华南虎、孟加拉虎、白虎外,还有400多头黑熊,250多头非洲狮。
每天宰杀几头牛喂养这些动物,还是从农民那赊来的。宰杀之后,每只老虎也就分五六斤肉。肉要优先给表演马戏的老虎或下崽的母虎,其余的老虎只好喂蔬菜类植物。
刘慧莉研究后发现:“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繁殖已经非常便利。动物园、马戏团、熊虎山庄这样的地方,老虎的繁殖,都不是问题。繁殖之后,也往往在这几个产业之间互相交易。政府目前对这样的老虎的监管,仍旧是空白。”
养殖永远无法替代保护
曾有人说,中国就20头野生的东北虎,为什么要去保护它们?它们没有了就没有了嘛。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副研究员解焱表示:“在保护东北虎的时候,同时保护了它生存的一个非常大的空间。这个空间下面的整个生态系统,野猪啊、鹿啊、狍子啊,都会形成健康的种群。同时,这样一个健康的生态环境,给我们人类提供清洁的空气、清洁的水源,帮助调节气候、提供审美功能等。这就是‘自然保护地’丰厚的价值所在。”
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保护生物学教授吕植指出:“最能体现保护能力的是野生虎数量。我国境内有分布的4个虎亚种:东北虎、华南虎、印支虎、孟加拉虎,能够确认的野外种群总数不到50只。保护野生动物的关键是保护它们的自然栖息地。”
中国现在少说也有10000只的“笼中虎”。无论它们生活在哪里,命运都是可悲的。虽然中国已经掌握了老虎的快速繁殖技术,只要“让老虎放开来生”,由几千只到几万只,由几万只到几十万只,似乎都很容易。但问题是,即使把所有的老虎都让其归山,它们也无法在野外生存。
(《羊城晚报》7.5 冯永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