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王朝在衰亡之时,多发生恶性通货膨胀,只有明王朝因为通货紧缩而走投无路。这也算是历史上的一朵奇葩了。
明朝太监的天量财富
清代有个历史学家,叫做赵翼,著有一部《廿二史札记》。在这部历史札记中,赵翼提出了一个定律:“贿随权集。权在宦官,则贿亦在宦官;权在大臣,则贿亦在大臣。此权门贿赂之往鉴也。”翻译成今人耳熟能详的说法,就是“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导致腐败”的意思。
在谈到明代的官场腐败时,赵翼列出了一个“贪官财富榜”,说这些贪官“其富亦骇人听闻”。上榜的有八个人,其中五人是太监,这也符合“贿随权集”的定律,因为明代是继汉唐之后第三个宦官擅权的朝代。
以时间为序,这五个财产惊人的太监分别是:
正统朝的权监王振,权倾朝野,百官拜会他,送的礼至少是一百两白银,送到一千两的人,可以获得美酒招待。王振死后被抄家,搜出“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
弘治朝的李广,被抄家时也搜出“黄白米各千百石”。当时的孝宗皇帝还不知道“黄白米”是什么,惊奇地问:李广一个人要吃这么多米吗?左右告诉他:黄白米只是隐语,黄米是指黄金,白米是指白银。
到了正德朝的刘瑾,贪污指数已是王振的十倍,百官拜见,至少要送一千两白银。刘瑾事败后也被抄家,籍没之数为“大玉带八十束,黄金二百五十万两,银五千万余两,他珍宝无算”。
赵翼记录的数字还有些保守,按照成书于嘉靖初年的《继世纪闻》记载,刘瑾的家产是黄金1205.78万两,白银2.59亿两。
正德朝的另一名权监钱宁,被籍没家产时,搜得“黄金十余万两,白金三千箱,玉带二千五百束”。
还有明末的魏忠贤,权力指数在明代太监中可列榜首,虽然赵翼不知道魏的家产有多少,但根据“贿随权集”的定律,赵翼说,“其权胜于瑾,则其富更胜于瑾可知也”,魏忠贤搜刮的财富,不会比刘瑾的少,只会比刘瑾的多。
严嵩、严世蕃的巨额家产
除了前述五大权监,赵翼的“贪官财富榜”还提到三名非太监身份的巨贪,一个是正德朝的权臣江彬,被抄家时,也搜出“黄金七十柜,白金二千三百柜”。
当然,说到明朝最出名的大贪官,不能错过嘉靖朝的严嵩、严世蕃父子。嘉靖朝没有大的权监,但内阁首辅严嵩一手遮天,擅权二十年,根据“贿随权集”的定律,严家吞下的财富量,是半点不让刘瑾、魏忠贤等权阉的。
这么巨量的财富,花是花不完的,严家也确实在拼命地挥霍,连家中的马桶与便器,都是用金银铸造的,做成了女明星的模样,“粉面彩衣,以阴受溺”。但银子还是挥霍不完,如何储藏财富便成了一个问题。明朝那时候,贪官们还不知道将财产转移到海外,存入瑞士银行。所以只能将银子屯积在自己家中。
严世蕃的做法是在家中挖地窖,“掘地深一丈,方五尺,四围及底,砌以纹石,运银实其中,三昼夜始满”(事见晚明笔记《泾林续记》)。
问题是严世蕃屯积的银子并不仅仅一窖,赵翼说他有“十数窖”。在严嵩的老家分宜县,严世蕃还挖了一个更大的藏银地窖:“世蕃于分宜藏银亦如京邸式,而深广倍之,积土高丈许,遍布椿木,市太湖石垒垒成山,空处尽栽花木,毫无罅隙可剩,不啻百万而已。”
后来严氏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家中“巨额不明来源财产”果然成了大罪证之一,有御史弹劾严嵩:“陛下帑藏,不足支诸边一年之费,而嵩所积,可支数年。”最后严嵩被削官还乡,严世蕃被斩首,严氏家产被籍没。抄家时,官府调派了十艘大船来运严家屯藏的白银,结果“载以十巨艘,犹弗胜”,大船还有些吃力。
贪官导致通货紧缩
明王朝中后期涌现了一大批巨贪,这些巨贪又屯积了大量白银,那么具体被贪官屯藏起来的银子有多少呢?据说明朝被闯王推翻后,占领北京的大顺军从官员府中搜出来的白银总数,高达六七千万两。
这仅是京官屯藏的财富,如果加上地方官以及民间土豪的窖藏,总数应该在二亿两以上。明末的观察者说,“富商大贾、达官猾吏,自北而南,又能以其资力尽敛天下之金银而去”,结果便导致“银力已竭”。什么意思?换成现在的话,就是出现了严重的通货紧缩。
明王朝在中后期之后,逐渐形成了以白银为主要货币的货币体系。这是因为,朱元璋原本打算以纸钞为法定货币,但纸钞很快贬值得不成样子,跟废纸差不多,幸亏明中期开始从美洲与日本输入大量白银,又碰上明朝经济复苏的时机,所以白银很快就成了市场交易的主要货币,推动着明代商业的繁荣。
以白银作为主要货币,有一个好处,即政府无法以滥印钞票的方式掠夺民间财富。但也有坏处,即政府对货币体系完全失去调控的能力。中国本身的白银产量非常少,白银货币的供应只能依靠海外白银的输入,据后人估算,整个明王朝,从海外流入的白银大约有三亿两,但到明末时,被贪官和土豪屯藏起来的白银却有二亿两之多,不发生通货紧缩才怪!
(《南都周刊》2014年第19期 吴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