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死亡医生”的隐秘余生

    1975年岁末，19岁的西德大学生鲁迪格踏上前往埃及的旅程，去拜会13年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

    虽然儿时的记忆已模糊，当一名穿条纹衬衫、手提公文包的老者现身酒店外，鲁迪格还是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对方，他俩太像了——一样的魁梧身材，一样的宽阔肩膀。因担心遭盯梢，父子二人没有互相问候，更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拥抱。

    据鲁迪格回忆，当时已年逾花甲的艾瑞伯特·海姆思维敏锐且十分健谈，机关枪似地向儿子抛出了一连串问题，不仅打听前妻的消息，还询问他的姐姐和外甥女，他的朋友以及家族生意……还说想听听鲁迪格今后的职业规划。

    1979年2月，鲁迪格从《明镜》周刊读到一篇文章，主题赫然是“揭开一位在逃纳粹医生的隐秘生活”。文章令鲁迪格寒毛直竖：在毛特豪森集中营就职期间，这名医生肆意摘取囚犯的器官，又把各种有毒物质注射进他们的心脏。某一天，一名18岁的犹太人因脚部发炎央求他治疗，他却将其麻醉后开膛剖肚，掏心挖肺，最后割下头颅煮至皮肉脱落，再将完整的头骨制成装饰品。

    反复琢磨文章中的描述和模糊的配图，鲁迪格不安地意识到，这位“死亡医生”与父亲的形象重合了。思前想后，他决定再赴埃及，同父亲当面对质。父子俩再次见面，老海姆似乎早有准备，坦承自己确实参加过“武装亲卫队”——纳粹党卫军下属的准军事组织。就《明镜》披露的往事，他辩称，一次，一个囚犯因疝气需要手术，经检查，他发现犯人患有癌症，便在手术时切除了他的一段肠道。

    其实战争结束不久，艾瑞伯特·海姆就被美军拘捕，但在法庭审理中，他在集中营的所作所为无据可考，入狱两年半即告获释，之后定居于西德的温泉度假胜地巴登-巴登，行医为生。直到儿子6岁时，预感到风头有变的他才抛下家业，独自远走高飞。

    来到埃及的海姆，用“塔里克·侯赛因·法里德”的化名顺利申请到了定居权。隐居于开罗闹市，身居通缉犯名单的他依然与姐姐赫塔·巴特等留在故乡的亲友联系，只是很少和其他德国移民接触。此时的他已经皈依伊斯兰教，每天早晨都会穿过车水马龙，去往著名的艾兹哈尔清真寺祈祷，然后到商业区的咖啡馆小坐。

    1982年，海姆搬到开罗的卡斯尼尔-麦地那酒店长住，他视酒店老板之子穆罕默德·多玛如己出，教他德语、英语，给他买课外读物，和他一起在楼顶打网球……多玛亲切地称海姆“塔里克叔叔”。

    单调而平静的生活又持续了十年之久，癌细胞侵入艾瑞伯特·海姆老朽的躯体。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里，惟一让他放不下心的是亲生儿子鲁迪格。1992年7月底，后者终于第三次风尘仆仆地来到开罗。8月9日晚，鲁迪格陪父亲看完了奥运会闭幕式，早早熄灯就寝。次日凌晨1点左右，他发觉父亲的气息逐渐微弱，任凭如何呼唤，艾瑞伯特·海姆再也没有醒来。

    （《青年参考》4.3 章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