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也未必理得清黄浦江与苏州河哪个是母亲河。从今天的现实来看,黄浦江与身畔的东方明珠始终被当做上海的正统地标,而苏州河则固执地被认可为上海的“底色”。
《尚书·禹贡》里有一句话,“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在古代,广袤的太湖依靠三条大江宣泄入海,娄江、松江与东江。三江之中,尤以中支松江最为宽阔,据《松江旧志》称,唐时河口处宽二十里,宋时青浦县河段尚“面阔九里”。唐时的一里以李世民的双步为尺寸标准,三百步为一里,换算成今天近万米,是可以与长江黄河媲美的大河。这条声势浩大的大江就是后来的吴淞江,因地处吴地得名,其流经上海的部分便是人们所熟知的“苏州河”。
苏州河的名字从近代开始刚刚在上海滩流传开来。英国人在为它命名的同时,也赋予了这条河流新的使命。
1843年11月8日,一个叫巴富尔的英国军人带队乘船抵达上海,一周后的11月17日,巴富尔以首任英国驻沪领事的身份宣布上海开埠。上海开埠后,日不落帝国的统治者们在划定他们的居留地时,第一眼看中的就是黄浦江与苏州河交汇处的黄金地段。而大英帝国领事馆就建立在苏州河河口南岸,面向开阔的江河。
正是在这一时期,苏州河被重新定义了,苏州河变成了租界区里的内河。比起黄浦江的深阔辽远,苏州河无法形成港区和大工业区,于是渐渐成为居民区和小码头的聚集地。金融、外贸等业务大多集中在外滩沿岸的建筑群内,而由戏院、公园、医院、邮局等构成的外交、文化和生活服务区,则自然而然地围绕着浅窄的苏州河展开,形成一条极具西洋风情的观赏性河流。
征服者们试图在中国的土地上复刻他们心中的塞纳河与泰晤士河。他们一边改造城市,一边变更了河流之名。他们固执地把这条河称为苏州河,而非拗口的吴淞江,因为它“通往苏州”。外侨中的传道者、医生、商人常常从这里坐船去苏州。河岸边建有整齐的栏杆和小码头,拥有小艇的人也可以在此上下,操桨荡舟,航行于苏州河上。久而久之,“苏州河”的名声从租界内漫延开去。
奇怪的是,那些对吴淞江本不熟悉的本地人却随着外来者叫起了新的名字。更奇怪的是,尽管这个名字如此滑稽并带有歧义,却成为这条河流最为出名的称号而流传至今。然而当我们翻阅上海地图,又会发现这个名字从未被官方承认过。苏州河的名字,一如其夹杂在殖民与被殖民、西洋与本土之间的多重身份,标记了上海近代化过程中一段特殊的历史。
(《东方早报》3.28 郑依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