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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3年12月19日 星期四

    “新工人”的声音

    《 文摘报 》( 2013年12月19日   08 版)

        提要:

        从那之后,孙恒写歌,曲子和歌词的灵感,都来自打工的生活;一位工友喝了酒,搂着孙恒叹气,说你看,我的两只手空空的,却要养活一家老小。于是有了名叫《彪哥》的曲子。

        十多年前,孙恒组了个乐队,叫“新工人艺术团”,这些年在建筑工地演出之外,还常常被邀请去高校公益演出,讲一个故事然后唱一首歌,感动了不少人,还被学者和大学生们赋予各类社会学意义。

        近些年,孙恒接受了数十家媒体采访,出席各类活动,唱歌、讲打工的故事;他和同事在北京五环外偏僻的村子里,建了博物馆、图书馆、公益商店、创业培训中心和打工子弟学校;今年,巴西文化部部长来北京,特意跑去村里参观。

        “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

        孙恒常说他第一次去工地唱歌的故事。

        很冷的冬天,工棚很简陋,上下铺,棚顶上挂着不辨颜色的内衣裤;听到有人唱歌,小工棚里挤进来了五六十号人,仍旧穿着干活的脏衣服,人挨着人挤在床上,挤不下,就站着。

        那时候,打工还需要“暂住证”,搞不好就会被收容遣返。孙恒用陕西方言唱他自己写的歌《一个人的遭遇》:“九点多钟有人来敲门,说我们没得暂住证,把我们当成任务送去翻沙子,收容到昌平。到了以后我发现,已经有好几百人在里面,想要出去有条件:你可以打电话,叫人来送钱……”讲述他的朋友被收容遣送的真实故事,歌词就是大白话。

        孙恒说的唱的,都是发生在工友身上的故事。他回忆说:“唱歌时,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笑得那么真诚,唱歌就像跟兄弟姐妹聊天,有一种默契。”

        那一夜,工友拼了命地鼓掌,互相说了很多想说的话,各自唱了一些家乡的戏。

        于是,2002年他找了几位朋友,组了一个乐队,叫“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后改名为“新工人艺术团”),总往工地跑,给工友们唱歌。

        孙恒讲过多次他们的迷茫和绝望——在北京人的眼中,他又不是农民,又不是工人,又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有北京户口;他不知道这样生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在工地唱歌之后,生活才有了意义。

        从那之后,孙恒写歌,曲子和歌词的灵感,都来自打工的生活;一位工友喝了酒,搂着孙恒叹气,说你看,我的两只手空空的,却要养活一家老小。

        于是有了名叫《彪哥》的曲子——“认识你的时候,已是在你干完每天十三个小时的活儿以后。大伙儿都管你叫彪哥,你说这是兄弟们对你习惯亲切的叫法。喝醉了酒以后,你说你很想家。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维持老小一家安稳的生活……”

        只有和工友们混久了,才能理解其中的窘态——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下了班就只能蹲在马路边上闲聊天,无所事事;有了点闲钱,才能去黑网吧上上网,要么喝酒,要么打牌;公园、图书馆都在城里,太远不去了;电影院、卡拉OK都是要收费的。

        看书吗?“现在的书多贵啊,我们挣的又不多。”

        能聚在一起唱唱歌,便是“精神生活”了。

        “团结一心讨工钱”

        乐队不好混。

        成立之初,孙恒和朋友们自己联系演出,往往打上20多个电话,听到的都是推辞:我们的工人很忙,加班加点,没时间看你们演出。

        实际上,工地多是封闭的,外人进不去。包工头或是老板一听,要组织工人看演出,还不用钱,难免怀疑。

        一旦有了演出机会,他们都很卖力,没有舞台,就在工地找块空地;没灯光,就借用工地的探照灯,或者在电线上绑上几个小灯泡;没有话筒架子,工人们就把钢筋往土里一插,绑上话筒就行。

        最初,他们只有两把吉他,一只口琴。用的话筒,是卡拉OK机上的。两只音箱又小又旧,电视机也是临时借来的。

        第一场演出,他们就搞砸了。

        演出进行到一半,他们唱了一首《团结一心讨工钱》,歌词改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个工地年底不给工资,工人们“占领工地”一天一夜,其间来了警察,还来了起内讧的,最后,工钱要到了——“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头来不给结工钱,面善心黑的周老板,躲藏起来不相见。寒冬腊月要过年,全家老小把我盼;空手而归没法办,只有横下一心:讨工钱!”

        当唱到最后:“团结一心跟他干,条件一个——结工钱。”时全场雷动,工友们都站起来,举着拳头跟着,反反复复地唱。很快,穿着西装,包工头模样的人从屋子里冲出来、对着舞台吼:“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滚!”把孙恒赶跑了。

        后来,演出有了经验,他们把这首歌放在最后唱,唱完就走。而每唱到这句,都是高潮。

        硬邦邦的歌曲赚了7.5万元

        工友们都说听一次不过瘾,吵着要学唱。

        艺术团便计划把几首“成名曲”录成小样,送给工友们传唱;录制的时候,偶然间打动了唱片公司,公司老板是建筑工人出身,听到孙恒唱《想起那一年》,心中一动,说就算赔钱,也要帮他们出唱片。

        “想起那一年,我离开故乡,离开生我养我的村庄。今夜梦里面,我回到故乡,回到妈妈温暖的身旁;家乡的河水现在已上涨,远方的人儿还要去远方,门前的桃花现在已盛开,离家的孩子何时能回来……”

        2004年,唱片《天下打工是一家》出版,崔永元也喜欢,帮着宣传。谁也没有想到,那些在工地草台子上唱的歌曲,最后卖了10万张。

        孙恒和朋友们,拿了7.5万元的版税;在工地演出的他们,很少见到这么大一笔钱,孙恒至今说起,还会笑着比上一个“厚厚一叠”的手势。

        好几年他们都担忧生活,可有了钱,却愁着怎么花。

        他们成立了临时讨论小组,开了一个星期的会。有人说分了它,改善一下生活;后来又觉得,分掉没意思,能不能搞点有意义的事?

        孙恒便讲起几年前在北京师范大学偶尔听过的讲座,一家打工子弟学校校长说,北京每年有20万农民工子女上不了公立学校,不少打工子弟学校的孩子们从没上过音乐课;从1999年起,孙恒就在那所学校做音乐老师……

        大家一致同意,搞一所打工子弟学校。

        于是,他们在北京东五环外偏僻处,找到了一个叫皮村的村庄,村子周围有大大小小120多家工厂,住了1万多名外来打工者。他们用那笔钱租下一片废弃的厂房,创办了同心实验学校;聘请了校长、老师,招来大学生志愿者,艺术团成员有时间,就去给孩子们上课。

        好几次,学校运营困难,差点被取缔,可总算坚持下来了,今年是第8个年头。

        一听搞博物馆都说好

        皮村成了“工友之家”的新据点。在这里,他们搞了同心互惠商店,将社会募捐筹集来的富余物资义卖,降低打工者的生活开支,资金用于公益活动。

        他们还建了图书馆、创业培训中心和新工人剧场:剧场很简陋,农民的砖瓦房改的,座椅就是几条木板,能挤下200号人。工友们自己写剧本,排戏,每次演出都有一些工友从大老远,倒好几班坐公交车来看戏。

        2007年,孙恒说想搞一个博物馆,记录打工的生活和历史。

        展品很快也有了。王德志第一个捐出来要当展品的,是暂住证,他开玩笑说,原本想把那几个证留给子孙后代看的。

        工友们捐赠的各类暂住证,后来成了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那一区的展板上,贴着大学生孙志刚的笑容满面的照片,因为他的死亡,我国废除了收容遣返制度——“他是为我们而死的”。2003年之前,不少城市都要求打工者办理暂住证;警察和保安可以随时查证,收容遣返,不少工友都有被查证被抓的经历。很快,工作服、照片、工具、规章制度、请假条、各类证件从北京,甚至全国各地送了过来。

        至今,展品还在逐年增多。有“最看不懂的工资条”,一位叫廖彬的工友想要辞工回家,工厂却不肯,她来“工友之家”咨询的时候,捐出来的工资条上条目繁多,其中一个月工作天数27.5天,周一至周五工作小时“160小时”,违反常理不说,在这之后,还跟着两栏“平时加班时间29小时”,“周末加班时间68小时”,但全月合计工资却只有1355.26元。

        富士康事件、黑砖窑事件,以及许许多多工友的访谈录都收入了博物馆。

        (《解放日报》12.15 孔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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