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冒险保住了傅雷夫妇的骨灰

    傅雷夫妇在1967年9月3日凌晨双双愤然离世。当时，傅雷的长子、著名钢琴家傅聪在英国，次子傅敏在北京被打入“牛棚”，身蒙恶名的傅雷夫妇的骨灰是不可能保存下来的。

    然而，一位戴口罩的姑娘，冒充是傅雷夫妇的“干女儿”，保留了他们的骨灰。这个“干女儿”究竟是谁？ 

    到傅雷家了解自杀情况

    1984年1月21日，在上海一条狭窄的弄堂里，我找到了她家。

    她是一位40多岁的女子，穿着普通，举止文静。当我说明来意，她说：“如果不透露我的姓名，我可以谈。”

    她用冷静而清晰的话语回溯往事。1966年9月初，27岁的她正在钢琴老师家学琴。钢琴老师是傅聪的同学，而钢琴老师的女儿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一天，钢琴老师的女儿告诉她：“傅雷夫妇双双自杀了!那时上海音乐学院造反派到傅家大抄家，斗傅雷，傅雷夫妇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愤然离世。听说，傅雷留下遗书，说自己是爱国的!”

    她睁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想去傅雷家看看，了解一下傅雷夫妇自杀的情况。

    戴上口罩行动

    当时傅雷家已被查封，无法进去。经过打听，她找到了傅雷保姆周菊娣。

    周菊娣说，傅雷夫妇死后，在西宝兴路火葬场火化，“傅家属于黑五类，又是自杀的，死了不准留骨灰”!她听了之后很着急，想能不能由傅雷亲属出面去认领骨灰？周菊娣告诉她，傅雷姑母傅仪就住在不远。但傅雷姑母告诉她说，傅雷夫妇的两个儿子都不在上海。

    一种正义感和对傅雷的敬重使她挺身而出。她戴上了口罩开始行动。她深知在那阴暗的年月，被人认出将意味着什么。

    她来到火葬场，自称是傅雷的“干女儿”，无论如何要求保存傅雷夫妇的骨灰，她的真诚打动了工作人员。要留骨灰，就得买骨灰盒。当时她还没有正式工作，哪有多余的钱？她从殡仪馆登记本上查到傅聪舅舅朱人秀的地址。

    朱人秀是傅雷妻子朱梅馥的胞兄，傅雷夫妇的后事由他料理。朱人秀在1949年前便在上海从事中共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上海某局领导。在那个年代，朱人秀不便出面为傅雷夫妇保存骨灰。

    她给朱人秀去了封信，说明了情况，与他约定见面时间。信末，只留了“高”字。其实她并不姓高，只是她的姓用上海话说与“高”相近。

    朱人秀把钱交给外甥张廷骝，让他陪着“高”姑娘去领取骨灰。领完后，“高”姑娘将骨灰送往上海永安公墓。

    写信反映傅雷受迫害情况

    保存了傅雷夫妇的骨灰后，“高”姑娘又写信给周总理反映傅雷夫妇蒙冤之事。由于担心信不一定会寄到周总理手中，她未在信末署名。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封信落入了上海市公安局的造反派手中，当成一桩“大案”追查。他们从朱人秀那里查到了那封署有一个“高”字的信，笔迹相同，一下子又与“骨灰事件”联系起来了。不过，朱人秀并不知道她是何许人。

    上海市公安局又查找傅雷的其他亲属。“高”姑娘曾与傅雷的姑母傅仪说起，她的钢琴老师就住在附近。顺藤摸瓜，公安人员终于知道了她的地址。

    她被造反派带走并审讯。大概是那些爪牙们查不出她有什么政治背景，也确实无人“指使”，这才没有给她戴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不得不把她放了。

    从1966年9月直到1976年剿灭“四害”，她在不安之中度过了九个春秋。有几次，户籍警来查户口，曾使她受惊不已。

    1979年4月26日，她看到当天的《解放日报》上登着消息：傅雷平反，今天上午开追悼会！她多年的精神包袱才彻底抛掉。

    很抱歉，我还是要说出这位勇敢女性的名字。她叫江小燕，今年74岁，单身居住在上海远郊，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生活。

    （《北京青年报》11.2 叶永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