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吴江与胡耀邦交往较多,特别是胡耀邦在总书记岗位上,吴江在不同时期的三次“直谏”,且围绕“厚重”“威重”“慎重”三个主题词。
吴江先生逝世一年了,他经历丰富,理论造诣高深,参与了中共许多重要理论的形成。他与中央领导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胡耀邦等都曾零距离接触,与胡乔木、周扬、邓力群等理论家切磋争鸣,与陈伯达、康生等甚为熟稔。2008年,适逢“真理标准讨论”三十周年,这位“真理标准讨论”的具体组织者,向我敞开心扉,纵情谈论,讲了不少他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一、“厚重寡言”为上
20世纪70年代末胡耀邦从中央党校调至中央,旋之升任党中央总书记。但胡对亲手创办的《理论动态》还是念兹在兹。胡与吴早已相识,然实打实的接触,还是始于中央党校。对于吴在理论上的敏锐性,大是大非的不唯上,胡十分赏识。故离开党校之前,胡耀邦让吴兼任理论研究室主任,还在家中“设宴”,“拜托”吴江办好《理论动态》。吴江清楚,《理论动态》刊物虽小,分量甚重,因而凡是重要的文章他都事先报请胡定夺。
吴江时时关注着胡耀邦在总书记岗位上的工作,因为他知道胡公道正派、待人宽厚,善于独立思考,敢于承担风险,富于牺牲精神。但吴也有感觉,胡似少了点政治家应有的城府,喜欢即兴讲话,且又直言无忌。果不然,对胡的微言渐成气候,并有愈演愈烈之势。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当时吴江准备向胡耀邦推荐一篇自认为比较满意的文章。为此吴江在寄上文章的同时,修书一封,信中吴如此强调:“我的文章中引用了《晋书·尧俞传》。这篇传记说尧俞的为人,‘厚重言寡,遇人不设城府,人自不敢欺’。因为厚重言寡,虽遇人不设城府,实内含威严,故令人不敢欺;若厚重言多,又不设城府,那就难免为人所乘而受人之欺。”
吴老对我说,他当时写信时本想就此打住,后想,如此转弯抹角,胡不一定能够产生联想,加之胡素来喜欢听我直言,所以干脆直抒胸意:
“总书记过去说自己在经济上是打麻雀战,现在地位变了,麻雀战的方法也得变一变,这方面‘言寡’恐怕要比‘言多’适当一些。今后可能有很艰苦的攻坚战,麻雀战的战略应当放弃。以上可能有放肆之处,请批评。”
听到这里时,我忙问效果如何?
吴老说,效果有一点,但不大。总书记随之让秘书调来《晋书》,细细地读了一遍《尧俞传》。事后他对吴江说:“多读书真好啊,可惜我读书的时间太少了!”
在吴江看来,胡耀邦常常“金针度人”,却不知道有人却在借“针”度人;胡在潜心工作渴望获取新知识的同时,却往往忽略了周遭的风云变幻。这第一次直谏时在1982年3月。
二、“威重”“宽厚”失衡
吴江第二次直谏胡耀邦是在1984年5月,其时吴江已经离开中央党校,挂职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副院长,实际上是“投闲置散”。也许此时此境中,吴江对胡耀邦这位老领导的优缺点及工作境况,看得更为分明。
胡耀邦立于改革开放之潮头,拨乱反正,组织发起“真理标准讨论”,倾力平反冤假错案,一时名重朝野。但这是他上任总书记之前,又是在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鼎力支持下完成的。然一旦登上总书记高位,所处环境更加复杂,其工作方法的弱点,其性格使然的不足,以及当时组织架构的束缚,也日渐显露出来。
为了使胡兼听则明,也为了使胡能够正确估计当时环境,吴江思前想后,毫不讳言地给胡耀邦书写了几句告诫:“宽厚有余,威重不足。有开创新局面之雄心,而无控制局势之能力。容易受人欺侮,容易被人颠覆。”吴江嘱咐胡耀邦秘书,务将这张纸条递交总书记过目。
我又追问,胡看后作何反应?
吴老告诉我,据说总书记看后,发出会心的微笑,笑声当然还是潇洒,可实蕴含着诸多无奈。
三、“慎重”对待检讨
第三次直谏是在1987年1月。
吴江在第一时间里知道胡耀邦将辞去总书记一职,其内心比胡在任总书记时还焦急。深谙中共历史的吴江知道,凡第一把手辞职,必然要在中央重要会议上作检讨,而这一“检讨”又将记录在案。胡是豁达看得开的人,他的自我检讨,极有可能会上纲上线。而在吴江看来,胡耀邦将会在中国历史上享有重要地位,如果脱离实情任意贬低,这不仅仅是他人生历史上的败笔。吴江毫不迟疑,急速向胡耀邦传话:“慎重对待检讨,不可轻易、更不可无限上纲。堂堂正正的上,堂堂正正的下。”然而此时的胡耀邦,不知何故,依然不听劝阻,还是作了拔高的“深刻检讨”。吴江得悉后,只能徒唤奈何。
(《文汇读书周报》11.1 陈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