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的艺术

    提要：只有更明智巧妙地摆下人生的最后棋子，才能更有质量地获得完整的尊严。

    近读一文，是几位日本女性谈她们如何人到中年就开始柔和淡定地筹划死亡的。好像戏刚演到高潮，主角就潜心准备谢幕时的回眸一笑，机智得令人叹服。

    有一位女性，从62岁起就把家中房子改建成3间，适合老年人居住，以用作“最后的栖身之所”。删繁就简，把用不着的家具统统卖掉，只剩下四把椅子，两个杯盘。

    一位女儿为父母收拾遗物，阁楼就像旧仓库，式样该进博物馆的服装、不知何时买下已发脆的布料、像出土文物一般陈旧的卫生纸、不起丝毫泡沫的洗涤剂等，但房产证、银行存折、名章等重要物件却不知藏在什么地方。

    她把父母家中的家具、衣物都处理了，母亲的日记，她带走了。但每读一遍，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当她49岁时，先烧掉了自己的日记，然后把母亲的日记也断然烧光。

    风靡全球的《廊桥遗梦》，其实也是一部从遗物讲起的故事。一位妻子患病住进医院，后察觉到不是一般的病，便一再强烈要求出院回家。丈夫只好不断说“明天我们就办手续”，敷衍她。女人终于在一天夜里，睁大着双眼走了。丈夫整理妻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与情人8年相通的记载，总算明白妻子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

    现在社会在进步之中，也使死亡奢华和复杂起来。你不在了，曾经陪你的那些物品还在。怎么办呢？你穿过的旧衣，色彩尺码都打上强烈的个人印迹，假如没有英王妃黛安娜的名气，无人拍卖无处保存。你读过的旧书，假如不是当世文豪，现代文学馆也不会收藏，只有车载斗量地卖废品。你用过的旧家具，假如不是紫檀或红木，或许被丢弃到垃圾堆里。

    我原以为死亡的准备，主要是思想和意志方面。现在才发觉，涉及死亡的物质和事务也相当繁杂。或者说，只有更明智巧妙地摆下人生的最后棋子，才能更有质量地获得完整的尊严。

    于是，如何精彩地永别，就成了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场比赛的冠军，不能亲自领奖了。

    （《广州日报》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