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邓特
在西南联大读书时,邓特就是左翼青年,在思想倾向上拥护共产主义。抗战胜利后,西南联大就地解散,各个学校分别复员北上。邓特进入北大政治系。
身在北大的邓特,编辑壁报《奔流》。1948年,邓特被国民党特务逮捕,罪名是“受华北学联领导,替共匪宣传”。此事迅速被北大学生自治会知晓,北大学生代表要求时任北大校长的胡适立即营救被捕学生邓特。
对于北大学生代表的要求,胡适说,同学被捕的事情,他有四个原则交训导处去办,他不会为同学的事去跑衙门。这四个原则是:一、如有学生被捕,学校代为打听逮捕的机关。二、通知该机关对被捕学生加以优待。三、被捕学生罪嫌较轻,由校方保释。四、被捕学生罪嫌较重,请求移交法院办理。
然而,由于邓特在国民党的监狱中遭遇刑讯逼供,胡适最终还是让北大校方保释了邓特。此外,北大校方还为邓特提供了辩护律师——费孝通的哥哥费青。
保释出狱之后的邓特,后来去了解放区。到了解放区的邓特,经历过短暂的兴奋之后,却因为曾坐过国民党的监狱,被怀疑曾自首叛变,是潜入解放区的国民党特务。邓特最终被迫自杀。
胡适与林诒昌
当胡适还在为邓特事件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胡适收到了北大另一个学生林诒昌的来信。
跟邓特不同,林诒昌在思想上倾向于自由主义。而他的这一思想倾向,使他对于当时国共两党的统治都不满意。由此,林诒昌希望胡适出来组党,为中国奠定自由民主的传统。
1948年3月18日给胡适的信中,他写道:
先生应该知道:国家确需要你,希望你会为中国开创一个民主的传统,人民确需要你,希望你将民主精神播送给他们。在今天中国,你最有资格,因而也最有责任去开创一个自由的传统。
林诒昌期待胡适组党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这主要源于胡适的书生本色。在那个天翻地覆的时刻,胡适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水经注》的研究。这一时期的胡适,花了许多时间来跟钟凤年讨论《水经注》的问题。为了替他的老乡戴震辩冤白谤,为了满足胡适自己的考据癖,对于林诒昌的请求,胡适没有接受。
在那个山河变色江山陆沉的时刻,作为思想家的胡适却最终让位于作为考据家的胡适,他放弃了一代青年,而一代青年中的绝大多数也放弃了他。
因为对国共双方都不满意,在人生抉择的关键时刻,林诒昌最终选择去了香港。
胡适与殷福生
殷福生就是殷海光。殷海光留给公众心目中的形象是自由主义的一代宗师。然而,当时在内地的殷海光却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他在北平时期以及在西南联大时期,其实都是国民党的同路人,甚至当时的殷海光还有一点法西斯的色彩。
西南联大研究生肄业之后,殷海光因为跟陶希圣的同乡关系,被陶希圣拉到《中央日报》做主笔。国共内战期间,殷海光选择了去台湾。
去了台湾的殷海光,对国民党的专制统治日益不满,其在西南联大所接受的自由主义教育开始发挥作用,殷海光一变而成为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此时的殷海光日益激烈,成为一个狂飙激进的自由主义者,而胡适则恰恰相反。此时的胡适是一个略显保守的自由主义者,结果两人在对吴国桢案、雷震案的看法上,显得有些形同陌路,尤其在雷震案上。
殷海光一直因为胡适没有去监狱中看望雷震而耿耿于怀。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据邵建《勇于不敢》一文透露,胡适之所以不去看雷震,乃是担心胡适去看雷震之后会激怒蒋介石,结果可能会害了雷震。
在那个1950年代的白色恐怖时代,壮怀激烈而又不知内情的青年一直钦佩殷海光的勇敢,对于胡适的懦弱嗤之以鼻。如今,重新回首这段历史,殷海光的金刚怒目固然让人热血沸腾,但殷海光对于雷震案未免激情有余而理性不足;胡适的菩萨低眉表面看上去显得懦弱屈服,但却显得更睿智稳健。
(《经济观察报》8.5 林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