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巴马以出长寿老人闻名于世,当地人几无肿瘤,多数老人无疾而终。
许多在医学上已被宣判死期的肿瘤患者,朝圣般地集聚于巴马盘阳河畔的坡月、平安、长寿等村并长住下来。另有一些来此养生之群体,他们被统称为“候鸟人”。
“候鸟人”的“巴马疗法”
“候鸟人”的生活,大多以水为轴心。他们会去坡月村百魔屯的百魔洞打水,一天两次,雷打不动。他们像赶集般,提着,或用拖车拖着空瓶子,赤脚,趿着拖鞋,下到百魔洞口那棵老榕树下,接住那一泓清泉。
沿街小摊贩卖空矿泉水瓶,小的5元,大的20元,这是巴马奇景。
关于这水,人们口口相传,俨然一位位化学家。他们为“神水”折腰并寄予厚望,兴高采烈地生饮,不惜在最初一周拉肚子,还宽慰自己说是“排毒”。
也只有在巴马的“候鸟人”,嗜水如命。原住民很少在那口泉眼打水。
“候鸟人”另一项重要功课是到百魔洞口吸氧。这个季节,多是在下午4点,睡完午觉搬着凳子,陆续来到百魔洞前,沿道路两旁依次排开,聊天、打坐、练功、搓麻、吼两嗓子,或者发呆。
百魔洞,这座雄伟壮观的石灰岩溶洞,犹如一个庞大的空调,源源不断将夹杂着巨量负氧离子的冷风吹送。
为这口负氧离子,上海人林克用的弟弟索性买了一辆大巴,将兄弟姐妹6人连同家属,浩浩荡荡运到巴马,并在坡月村某山庄买下一层楼,13间房,供大家族疗养。林克用带来了美国专业仪器用以检测负氧离子,“山庄的阳台上是4000个到6000个,上海是200个至300个,百魔洞内更高,达3万个到5万个。”
基于癌细胞怕氧的理论,有癌友尝试在百魔洞内声嘶力竭地拖长声音,再大口吸气,以训练肺活量。许多人热衷在洞内磁疗,一躺就是几小时。
百魔洞,以前只是瑶族乡亲们回家的通道而已。
匪夷所思的方法也被衍生出来。有人戴着手套,光着脚,在山坡上如狗般爬行,认为爬行中让内脏悬空,彼此抚摸,还能从地气中汲取能量;有人找一棵倒下的树,每天练走独木桥,相信意念的集中可驱除病魔……
六成留下四成离开
人类求生的努力在此极致呈现。
这里的病人中,有35岁的肺癌患者,耗费几十万元治疗后,癌细胞依然肆无忌惮地复发、转移,当医院无计可施后,患者的母亲变卖了所有家产,揣着最后一点现金来此,母子俩相依为命。
当然不乏腰缠万贯者,辗转欧美遍寻世界名医和顶尖技术无果,体内脏器因癌细胞蔓延几被掏空,最后来此,死马当活马医。
奇迹当然有,尤其糖尿病和高血压。饱受糖尿病折磨近20年的上海人何东子,2009年花了8万元,在此买下一间40平方米房间的20年使用权,连续两个春节,都在巴马度过。他告诉记者,来这里的糖尿病人,一般住满半年以上就无需再打胰岛素,“像我这种居住4年以上,从每天打40多个单位降到12个单位的,属于最失败的。”
不过,一旦离开巴马就面临反弹危险,因此何东子总跟人建议尽量住久些,住得越短,反弹越快。
癌症患者中也不时传来好消息。被医生断定进入3个月生命倒计时的人,活过一年的比比皆是。
失败案例也有。
有人做过粗略统计,来这里的患者,10人中平均有6人留下来。“留下来的都是正面、积极的案例,但实际上无效离开的人也不少”。
养生产业
今年,各地来的人更汹涌了。仅在坡月村百魔屯,当地农户近60户约200人,但候鸟人数量是原住民的几十倍。
7月24日下午4点,记者在百魔洞前与吸氧者聊天,平均每5分钟,便有一辆渣土车经过,扬起泥土与灰尘。几十幢养生公寓,正以最快速度崛起。
广西民政厅所建的巴马养老服务示范中心,是百魔屯第一幢高楼。
而今,百魔屯约60户农户的宅基地,几被外来民间投资瓜分殆尽。那些商人与农户商定:“在你的宅基地上建养生公寓,建成后其中的一层供你居住,其余层面由我们来经营30年。30年后,整栋楼归你。”
于是,百魔屯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外来投资者或国际财团注入资金,养生公寓到处耸立,电梯房的密度绝不亚于繁华的大城市。
商人们两条腿走路。一边叫卖着8~9万元的养生公寓20年使用权,一边推出500~2000元不等的月租房。
何东子亦感慨,2009年他刚来时,百魔洞是免费的。如今外来投资者承包了百魔洞的经营权,进洞单次收费70元,月卡300元,还要分单、双日进入……
“巴马心态”考
商人们精细算计着投入、回报、毛利、净利,巴马人却淡然依旧。
在坡月村,原住民的身价即便一夜陡增,仍然沿袭着淳朴的思维,生活一如以往。
对此,上海人林克用很有体会。上个月,他从坡月村赶集回来,搭了当地人一辆助动三轮车。看车夫辛苦,他塞给对方5元钱说“不用找了”,对方却坚持收费2元,硬退了3元。
“候鸟人”们还发现,有了更多可选择的食物后,当地人依然粗茶淡饭,一把野菜加入白开水,即成一碗汤。
于是,许多人将研究的重点,从无以考证的“巴马疗法”,转向实实在在的“巴马心态”上。
2010年,巴马大旱,半小时路程外的长寿村村民只能天天到百魔屯来打水。跟村民们混熟了,何东子便受邀到长寿村民居拜访百岁老人。他大吃一惊,长寿秘诀居然就是生活简单,没有奢望。
一直以来,因为山多,当地可种植水稻的田很少,悬崖上巴掌大一块地方都被利用起来种苞谷(玉米);因为大米不够,只能掺玉米烧粥,一天3顿,顿顿玉米粥;因为买不起豆油,就用一种叫“火麻”的植物来替代;他们长期素食,一年到头,才杀一头猪。
为生计,许多五六十岁的老人,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会像一只老猴般,攀援在悬崖绝壁,背篓里装满了猪草或苞谷。
放下欲望 获得新生
“候鸟人”决心效仿。
“若非跟癌症不期而遇,谁愿意尝试巴马这样清淡的生活?”国内保险业巨头西南公司高管、60岁的卵巢癌患者马姐这样说。
有一件小事对她影响很大。一天,她去了巴马人的厨房,除了油、盐、生抽,找不到第4种佐料。巴马姑娘笑言:“五星级宾馆大厨来烧菜,恐怕要哭了。”
这句话让马姐震惊:巴马人能把口腹之欲降得那么低,还有什么放不下?反思自己。在公司身居高位,但光鲜背后,她始终有心结。
现在,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准点打水、准点爬山上,在日历上标注好每天的集市,今天坡月村集,明天巴马县集,后天甲篆乡集,3天一循环。这些事情有个共同特点,需要毅力,但无需动脑,更无关城府、心机。
把膀胱肿瘤唤作“哥们”的北京作家老布,也“学习巴马的生活方式,给自己做减法”。他租下百魔屯里一栋房子,在纸上列出自己23项不良习惯,包括每天10杯咖啡、酗酒、熬夜等。
做减法后,他没再理会膀胱里的肿瘤是大是小,但身体的其他各项指标都比年轻人还棒。
(《解放日报》8.11 李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