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瞬间被火山岩浆吞没的庞贝古城比起来,古泗州城被水灾吞没,并被泥沙掩埋,免于受到风化和人为破坏,其完整程度可能远超过庞贝古城。
从江苏盱眙淮河镇城根村出发往淮河边走,穿过一条长达2公里的泥泞小道,就是泗州古城的发掘现场。这处繁华的水陆都会已沉睡于眼前的庄稼地下三百多年。一直以来,人们都不能确切指出古泗州城的位置,只有在洪泽湖水位下降,湖面上露出古城中的两座塔尖时,才有老人会说:“古城可能就在那里。”直到2012年9月,考古队员们发掘出了当年古泗州城最有名的建筑僧伽塔时,古泗州城的所在位置才确定无疑。
追溯历史,古泗州城似乎是一座为上天眷顾的幸运之城。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淮北民工修建大运河,运河开通后,泗州就成了黄淮漕运中心,泗州由此繁盛。唐代汴河段漕运量,年平均为三四百万石,到北宋更是达到年平均六百万石,当时泗州城“官舻客扁满淮汴,车驰马骤无间时”。明朝时,朱元璋在泗州城北门外的杨家墩,修建了规模宏大的“明三祖陵寝”。由此,古泗州城在空前发达的商业和交通之外,又有了陪都之地位、行宫之辉煌,成为明代的政治文化中心之一。
然而,这座天宠之城,也是一座先天不足的城市。古城的水患隐忧,自建城起便存在。
由于地势低洼,在唐代建城不久,泗州就曾遭遇水灾。贞元八年,泗州全城遭水淹,这场大水令泗州市镇遭到彻底破坏,恢复和重建耗去一年多时间。
宋开宝七年(公元792年)四月,淮水再次暴涨入城,坏居民五百余家。为防洪,泗州地方政府开始筑城,1036年筑城外防洪堤“九千二百尺”。此后泗州城安然近百年。直到1128年,东京留守杜充,面对金兵入侵,想到了“水淹三军”。他挖开了黄河大堤,但黄河水并没有北去阻止敌军步伐,反而掉头向南抢夺淮河水道,由江苏进入了黄海。历时728年的“黄河夺淮”灾难史便由此开始。
明初,泗州城再次增筑,此举虽能防御一般洪水,但遇到黄淮水同涨、洪泽湖水位提高,依然必成泽国。从1578年到1680年间,泗州城遭水灾淹城事件达29次,平均3.5年一次。
明清易代后,因为没有“祖陵”之忧,泗州城在清廷眼中的地位远不如明朝政府。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靳辅出任河督,按“蓄清刷黄”方略,不断提高洪泽湖水位,最终,洪泽湖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倾泻下来的悬湖。
1680年10月,暴雨导致“淮、黄并涨,有滔天之势”,连下七十多天后,大水冲开了泗州城外的石堤,城墙崩塌,大水冲入城中。从此,泗州城连同城郊的明祖陵一道没入了水底,只剩城中的两座塔尖还露在水面上。
如今已然重见天日的古城墙,也证实了文献中古泗州人一次次为抵抗水患而进行的城垣增筑:古城的城墙和城内主体建筑,大多采用大块条石奠基,用糯米汁和石灰混合浇注,坚固耐久;城门采取的则是在城墙外修筑月城的方法,城门外有六道月城、月门,每门外一座,南门外两座,宛如双闸门套闸。此外,泗州城内有内城河,城外有外城河,河外又有古泗州城的防洪利器“邵公堤”。
然而,即使这样也没能保证洪泽湖西岸的古泗州城不被淹没。
(《看天下》3.8 毛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