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三多”好人范用

    我是在黄永玉家里遇到范用先生（1923~2010）的。那天，一个戴着大框的茶色眼镜，个子较矮，穿一件灰白短袖衬衫的老人，拄一根拐杖快步地进来了。只见他满头白发，一只脚似乎有些不太方便，走路时一瘸一瘸的。这就是著名出版家范用先生。

    按他1923年出生计，当时他应该是八十五岁高龄了。然而，从他健敏的谈锋和睿智的思维中，却丝毫感受不出他的老态。

    有一会儿，大家凑到一起闲聊。有一阵子是拿永玉老师夫妇过去的故事开玩笑。说着说着，范用叹道：“老了，老了啊。大家都老了。老了，醒了；醒了，老了！”说到最后一个“老了”时，大有些莫可奈何的意思。这个“醒了，老了”的意思分明是，他一定还有好多好多的想法来不及实施，也许他认为还有好多应出和该出的书没有能在他手中出版，所以，他只好付诸叹息了。

    北京的那次见面后，我与范用先生有过几次通信。印象中有一封是收到我寄的书后表示感谢的。手边能找到的一封是1998年年底的。那回是我寄去了一本我多年前出版过的散文集。寄书的同时附有一信，信上也说了要他这位老出版家指正一类的话。没过多久，他便回信了，当然是热情鼓励了一番：“日后续出新集，仍望惠我。”

    随信，还寄来了一张卡片。卡片32开大小，可对折成64开。64开的头一面，是一个坐着的戴瓜皮帽的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怀抱孩子的照片，下面有1924的字样；第四面，仍是一个坐着的男人，他的左边站着的，是和男子一样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袍马褂的小孩，下面的年份是1933；第二面，下面的年份字样是1937，照片是一个少年背倚老墙，目视远方。第三面，是范先生手写体的印刷：时下老照片热，凑趣寄呈几张，聊博一粲，兼贺新岁。其一，不满周岁乳臭未干黄儿。其二，十岁与家父合影，稚气未脱。其三，小学毕业照，家父弃世一年矣。面对人生，四顾茫茫，不知路在何方！

    看来这是范先生的一张贺年卡，辞旧迎新之际，对这一年中与他有往来的每位朋友的致意。

    这个自称书多、酒多、朋友多的“三多”好人，值得怀念。

    （《今晚报》3.5 颜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