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比,如今年轻人对一份工作的依赖度已越来越低。
调查显示,仅9.3%的应届毕业生能把第一份工作干两年以上。外界把工作持续时间短、频繁跳槽的人称为“闪辞族”。
“这不是我想要的媒体工作。”张林(化名)在到电视台工作的第三天辞职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炒掉老板,在下家全无着落的情况下。
她的“闪辞”闪了推介人也闪了父母,“都不好意思再介绍学生过去”,介绍她来此入职的专业课老师说,“我觉得有点儿尴尬。”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眼高手低,这么好的单位你不要,你到底要什么呢?”父母盛怒而不解。
如今在职场上与张林有相似表现的年轻人越来越多,2012年《大学生职业适应状况调查报告》显示,职场新人在三年内,变动两次以上工作的占57%,其中,变动三次以上的占32%。
闪辞者说
“你们每天讲的,都是如何拉客户,如何赚钱,你们身上有铜臭”,一个香港理工大学的应届生,在英国GET金融集团(GET是外汇交易市场中的主要做市商,代表了当今世界外汇交易行业的最高标准)辞掉销售一职时慷慨而不屑地说。
他把崭新的门卡放在桌上,一面墙上贴着刚刚完成的月工作计划。大部分同事叫不出他的全名,只知道英文名字是Eric。“我学的是金融专业,我想做公司运营方面的东西,而不是拉客户”。20出头的Eric是家里的独生子,家境在香港属于中上阶层。这个时尚的年轻人有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儒雅自负的神气。
GET公司同期招聘的新人,在半个月培训期后所剩无几。培训内容涉及公司业务的各个环节,具体到基金、股票、保险等各个分支。这种信息流失让公司不堪承受。
“现在的大学生太骄傲了”,公司执行副总裁陈女士无奈地说。她在“骄傲”两个字上做了很长的停顿,她权衡着挑选了一个中性偏褒义的词,掩饰其语气中的冷淡。过后她轻微地叹气,谈起自己最初入行时。那时她已经29岁,在香港急需一份收入。加拿大留学、一口流利英文的她,曾做过书法教师、地产商,也在中介公司卖过保险。两年后,31岁的她成为部门经理,之后升为副总裁。“我们那时候没有那么多可挑的,每个月除了生活开支,还要寄钱给父母。当你还可以选择喜欢或不喜欢一份工作的时候,简直太奢侈了。”
香港城市大学毕业的严文静,两个月内陆续做了四份工作。“其实我发自内心地不想上班,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1989年出生的她,个性直率,敏捷而善于自嘲。她提起自己几次辞职的理由:不做销售,因为不喜欢从别人的口袋里掏钱;不做软件工程师,因为辛苦且没有提升空间;不做市场营销,性质和销售类似。
此外她还挑选老板。在第一份黄金销售工作中,老板让她估测明日金价走向。她非常认真地计算、估计、查资料。次日交给老板时,老板却将纸推到一边,“其实你写涨或跌都无所谓,”老板调侃地说,“因为明天的金价你根本不可能知道。”
严重的被戏弄感,让严文静对工作立即失去敬畏。故乡辽宁的她家境宽裕,作为独生女儿,严文静在入职之后仍然得到父母的经济支持。加上良好的教育,出色的资质,她坦言她不会为任何一份不满意的工作勉强自己。
新闻系毕业的章秋也在短短一年内有了3次辞职的经历,家在四川的她有两个妹妹,生活紧张。毕业后,她独自在北京租了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开始了北漂。
从广告编辑、电影公司文案策划,到公司宣传,章秋最为不满的是企业在员工待遇上的承诺无法兑现。最初入职时,对方讲明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实则加班严重,少则一个小时,多则四个小时,完全没有加班费。尽管频繁辞职经济拮据,“但我不会为了工资或糊口,特别拧巴地在一个根本没有原则的公司做事”,90后出生的章秋,看重工作环境和尊严感。
轻率迷茫的一代?
目前,各大酒楼和饭店中,“90后”已经成为服务人员中的主力。然而,许多餐饮业管理层坦言“一到年底就心惊,生怕哪天谁辞职”。
大谷打工网对1.35万名、平均年龄24岁的基层打工者2013年春节年终调查显示,流动性依旧偏高。其中,近三成受访者称不会回到原先的打工城市工作;还有63%的受访者表示不会再回原单位工作。
不但是基层的打工者,90后大学毕业生也同样显现出这一特性。在各种就业调查中,“不将就”“高薪酬拼不过我喜欢”“我能得到什么”等成为关键词。
事实上,和八九十年代就业环境相比,如今年轻人对一份工作的依赖度已越来越低。“现在大学生之间的贫富差距拉大,‘官二代’‘富二代’与贫困生之间在经济能力、人际关系、就业机会等方面的差距会对后者造成压力,让其产生自卑、焦虑甚至是敌对情绪。”有心理学家表示,越来越多的大学生过分看重金钱、工作机会等眼前利益,忽视长远的理想和信念。
多年来,重庆科技学院心理中心的老师在多所大学进行一项名为卡特尔16种人格因素的测试,发现,上世纪80年代大学生中具有社会理想和道德理想的比例分别高达94.12%和83.75%,而2010届学生对应的比例分别是24.83%和8.84%。
职场上,诚信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心高气傲”“眼高手低”“心浮气躁”,种种标签被舆论贴在这群闪辞的年轻人身上。闪辞被延展到责任心、素养及时代环境的高度。多家企业的人力资源经理明确表示,“不会录用有丰富跳槽经历的人”。
而实际上,多数跳槽者并不把闪辞经历写进简历,他们清楚企业对闪辞族的忌讳。在与企业的腾挪周旋中,他们学会了更讨巧的方式,即把所有闪辞经历一笔抹杀。“这不叫欺骗”,张林说,“择业是个互相推销的过程,职场上,诚信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在她看来,闪辞是一种正积累,“我不认为我们这一代人找工作要从一而终,择业本来就是个多对多的关系。”
《风度man’s uno》杂志资深专题编辑柯勇,对媒体行业“闪辞”的90后抱以宽容态度,“90后的孩子,他们拒绝固有的成长模式,要走独立自主的路子,闪辞背后,给个体带来的成长和伤害我们还知之甚少”。
从另一方面来说,企业对于职员或将招聘的新人,同样存在微妙的诚信危机。曾从GET金融集团辞职的林泉(化名)告诉记者,初入职时,老板并未告知基本工资,只是承诺会有,但从未明确说明。每次她追问时,对方总会把皮球踢走,告诉她培训期结束后会有人事部门仔细讲明,但直到入职一个月后,她才知道只拿销售提成,完全没有底薪。
成长与代价
闪辞族也能在某种程度上“闪”出更清晰的职业判断。“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刘含(化名)说。她目前在一家外企做项目工程经理,这是她工作两年内的第三次跳槽。
她最初做实验室的工作,环境极度封闭。“我的英语很好,交流能力强,又有很好的理工科背景,我需要一个开放的环境。”
辞去第一份工作后,她清楚地了解自己不适合下工厂、做科研。到了第三份工作,她慢慢锁定自己的工作范围,即在客户和科研人员之间做沟通。如今在这个岗位上她已经做了一年半,“我会一直做下去,这是我想要的。”
对很多和刘含有相似经历的闪辞族来说,经历不同单位环境的他们,慢慢从对职场的懵懂无知走向成熟。
“不要用尽青春换工作”,香港普通话机构负责人徐芊芊(化名)说,香港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她一直教授中文,5年从未间断,她的职业态度比与她同龄的闪辞族理性得多,“很多人不懂,工作其实只是态度和耐心的问题,和选择无关。有了积累才有信誉,时间也更自由。钱是哪个行业都会有的。”
(《中国新闻周刊》2013年第8期 刘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