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的设计师与发明家
台北林语堂故居,位于城郊阳明山的半山腰上。阳明山遍布溪流温泉,1949年之后,于右任、钱穆、张大千等文人迁台,都住在这里。名士山居,装修布置各具风流,处处有看点。林语堂的家与众不同,因为整座房子都是他亲自设计,中西合璧,亦现代,亦田园。
前庭看上去是个中式平房四合院,在后院看,又是一座西班牙别墅。后院遍植乔木花草,当年主人在时,这里还养鸡种菜。林语堂厌恶现代洋楼将人与泥土隔绝。林语堂曾经这样表述自己的居住理想:“我要一小块园地,不要有遍铺绿草,只要有泥土,可让小孩搬砖弄瓦,浇花种菜,喂几只家禽。我要在清晨时,闻见雄鸡喔喔啼的声音。我要房宅附近有几棵参天的乔木。”
客厅中保存着林语堂家中日常吃饭的小桌和宴客的大桌。桌椅都是他一手设计。
一个作家,不仅自己设计房子,还设计家具,如果你对这些感到惊讶,他的一系列真正的发明就更让人称奇了。书房的陈列柜里,摆放着林语堂若干专利证明和设计图纸。有自来牙刷,可以自动充填牙膏。他还设计了自动门锁,自动发牌的桥牌机。
不规则的美丽
前院池塘与修竹旁边是林语堂的书房:“有不为斋”。他曾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列举百十来项“不为”的事。比如:“我始终背不来总理遗嘱”;“我从没有休过自己的老婆”;“我从未说过一句讨好人的话:我连这个意思也没有”;“我始终喜欢革命,但不喜欢革命家”……
书斋门口光线最好的地方,摆放着他的书桌。书桌下的抽屉总是拉开的,因为写作时他要把脚搁在上头才觉舒服。书桌并不是林语堂读书写作的主战场,书斋隔壁卧室里的床恐怕利用度更高。他认为屈腿蜷卧在床上是人生最大乐事之一。“最好的姿势不是平躺在床上,而是垫个柔软的大枕头,枕头与床约保持三十度的斜角,然后枕臂而卧。在这种姿势下,任何诗人都能写出不朽的佳作,任何科学家都会有划时代的发明。”
书斋中央是沙发茶几,四壁是书架,均按原貌摆设,整齐有序,略显空旷。故居管理员说,当年这里比现在拥挤也凌乱得多,茶几、沙发、隔壁卧室的床头,甚至厨房厕所,到处是林语堂摊开的书本。他为此得意,美其名曰“不规则的美丽”,认为他的“布置”是最合理的书籍收藏办法。“如果一个人把书全部摆在书室,他在客厅中便无书可读。”
悠闲的哲学
正对大门的厅堂是林语堂会客的餐厅和客厅,与阳台相连,日光明媚,窗外风景宜人。
现在,客厅已改成一间咖啡馆。初秋天高云淡,辽阔的山谷平原、溪水、台北天母地区的楼房尽收眼底。这时你须忘记游客的身份,坐在阳台上当年主人习惯的位置,体会他所谓的人生快事:“黄昏时候,工作完,饭罢,即吃西瓜,一人坐在阳台上独自乘凉,口衔烟斗,若吃烟,若不吃烟。看前山慢慢沉入夜色的朦胧里,下面天母灯光闪烁,清风徐来,若有所思,若无所思。不亦快哉!”
如此悠闲,就是林语堂的生活哲学。
77岁时,林语堂编完《当代汉英辞典》,正式“退休”,准备与夫人去欧洲游玩,不料,他们的大女儿因多年的精神抑郁自杀。乐观如林语堂,也经受不起这致命一击,他的身体很快衰弱。临终前一年,他坐在轮椅上,生活难以自理,却对美好事物更加敏感。遇到风和日丽的气候,听到山上鸟鸣,他都会落泪,甚至在百货公司里抓起一串灿烂的珠链泣不成声。也许是出于感动,也许是出于不舍。
阳台下面是后花园,林语堂就安葬在园中央,长眠于他钟爱的山坡上。
(《文史参考》2012年第22期 李响)